崇禎末年,暮秋的寒雨淅淅瀝瀝地灑落在清平鎮。天色熹微之際,翠娘於睡夢中悠悠轉醒,莫名的不安如絲縷纏繞心間。她瞧了瞧身旁仍在酣睡的幼子,不願起身,在這溼冷的雨天,著實無處可去。況且今日乃休沐之時,不必忙碌於家務瑣事。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初時輕緩,俄而急促,仿若幽暗中伸出的手,在這寂靜的清晨肆意撥弄著人心。翠娘心中一驚,暗自思忖:“這般早,會是何人?”
丈夫阿福外出跑貨已近一月,算著日子也該歸家了,可如今尚未到家。家中無有男子撐腰,她孤身一人帶著孩子,不由得緊張起來。
“敢問是哪位?”翠娘強壓著內心的惶恐,出聲問道。
“姑娘,老身是趕路的,行至貴村,有些許難處,煩請姑娘行個方便。”一道略顯蒼老的女聲透過門縫傳入,聽起來頗為和善。翠娘聽聞是位老嫗,心下稍安,便起身去開門。
門扉輕啟,微弱的光線中,一位身著深灰色布襖、神色和藹的老婦站在門口,目光直直地望向屋內。“姑娘,老身前來尋鞋。”老婦說道。翠娘下意識地看向老婦的腳下,卻見那裙襬拖地,遮住了雙足。
“您尋鞋怎的尋到我家來了?”翠娘雖覺怪異,但仍客氣相問。此時,她瞧見老婦的笑容竟似凝固一般,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阿婆,要不進屋坐坐,外頭冷。”翠娘出於好意說道。
“不必了,姑娘,你家有鞋,拿與我,我便走。”老婦堅持道。翠娘心想,這秋晨的涼意滲人,況且陰雨綿綿,還是莫要讓老人家久站了,儘快打發她離開為好。
“既如此,阿婆您若著急趕路,便去別處找找吧,莫要誤了行程。”翠娘說道。
“也罷,那老身再往別處尋尋。”老婦面露遺憾之色,轉身緩緩離去。
秋末的白晝短暫而黯淡,陰雲蔽日,天色遲遲未亮。翠娘關好門,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回到床上,恍惚間進入了夢鄉。夢中,阿福歸家,卻只是坐在門口,默默地抽著旱菸,神情落寞。
“當家的,為何不進屋?”翠娘問道。
阿福只是嘆氣,口中喃喃:“撞了邪祟,撞了邪祟啊。”
翠娘滿心疑惑,阿福卻猛地盯住她的雙眼,急切地說道:“有人來尋鞋,莫要阻攔,給了便是生機。”言罷,阿福起身,竟似飄然而去。
翠娘伸手欲拉,卻發現怎麼也抬不起手,雙腿似有千斤重。她大聲呼喊著阿福的名字,恐慌瞬間將她吞噬,驚叫聲中,她從噩夢中掙脫醒來。
翠娘這才發覺,是幼子在睡夢中翻身,壓在了她的手臂上,致使夢中無法動彈。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只是烏雲低垂,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用過朝食後,村裡的貨郎捎來口信,說是有翠孃的口信。傳來的口信竟是阿福的死訊。原來,凌晨時分,阿福駕駛著空馬車返程,行至一處險峻山路時,馬匹受驚,馬車失控衝下山崖。
阿福雖未當場殞命,卻被斷裂的車轅砸斷了腿,在這荒郊野外,流血過多,最終還是去了。
翠娘聽聞噩耗,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待她悠悠轉醒,淚水決堤,向鄰里哭訴清晨的那場怪夢,聲聲悲慼:“若讓那老婦取了鞋,當家的興許還能活命。”眾人面面相覷,皆不知那老婦究竟是何方神聖。
此後,每至秋雨紛紛的時節,翠娘總會想起那個清晨,那陣敲門聲和那個神秘的老婦,心中滿是悲慼與懊悔。
而這樁離奇之事,也在清平鎮悄然流傳開來,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詭異傳說,引得眾人在寒夜中圍爐而坐時,也不禁脊背發涼,感嘆世事無常,生死難料。
:()山村聊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