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們有些訕訕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抓抓後腦勺。姑娘果五斤用來做什麼他們不懂,好在也都不再追問。大夫都有自己的秘方,能給外人看已是極大的寬容,更何況是否有效還未可知。
此時,桑落又寫下第三個方子:“蛇根木,二十斤。”
大夫們頓時炸開了鍋。
“蛇根木乃是有毒之物!其毒與夾竹桃無異!”
長鬚大夫仍舊跪著,身體搖搖晃晃,聽見她要用蛇根木二十斤,不由地叫喊起來:“你說有人下毒!我看出來了,你就是那個下毒之人!”
大夫們紛紛點頭:
“就是!你沒來之前,林相公病情一直穩定,何以你一來就出現這樣的事?”
“正是,就算你用了孫思邈的地膚子方,其中海藻不過二兩,如何敢用三斤之數?孫思邈是何人?你是何人?”
“你用褐藻三斤、什麼姑娘果五斤都罷了,這個蛇根木實屬劇毒之物,古方都不曾用過,你如何敢用數十斤?”
“賊喊捉賊!說林相公中毒,她再堂而皇之地來個以毒攻毒,到時候人死了,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算在別人頭上!”
桑落緊抿著唇,眸光冷淡。
醫,是不斷前行更新迭代的學識,捏著幾張千年前的方子奉為至寶,是何等愚昧?
古方里當然不會有蛇根木,因為它就是舶來之物!產自賢豆國的毒木,但其根鬚卻可提煉成現代臨床最常用的利尿劑。
顏如玉說他們是“庸醫”,一點不錯。
準備了一肚子話,想要教訓他們一頓,可最後,她只開口說了幾個字:“沒讓你們吃。”
顏如玉一挑眉,竟要笑出來,思忖片刻,看向林管事,示意他將長鬚大夫拖下去。
“請吧,王大夫。”林管事說得有些勉強,顏如玉給了好大一個下馬威,他背後可是太妃,誰敢造次?再說,這些大夫也蠢,當著面下毒,不是給他自己找麻煩嗎?
偏偏那王大夫是個驢脾氣,有人來拖,他還不樂意,掙脫家僕的手,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嘴裡卻仍舊不依不饒:“我不走!我要看著這個刀兒匠要如何草菅人命!”
桑落將藥方交給了知樹,悄聲叮囑一句:“蛇根木去點珍閣買,要買須,配上烈酒送來。”
知樹遲疑一瞬,得令而去,待到藥來,桑落不敢假手於人,親自守在裡屋熬煮。不多時,第一副藥熬成膏端了出來。
那藥極苦,還帶著一股濃濃的腥氣,聞著就十分令人作嘔,竟然還要讓人吃下去。林相公剛含入口中,就嘔了出來。
桑落並不慌張,只讓墨書拿盆接著汙穢:“這藥若能吃下去,是能治淋阻之症的。但是若吃不下,將各種藥水吐出來,也好過留在腹中。”
竟是這樣的打算?類似的藥他們用了一整日了,根本沒有半點效果,眾人捂著鼻子面色極其難看,原來弄這麼多褐藻,熬成這黏糊糊的一碗,只是為了催吐?
王大夫撐著從地上站起來,冷笑道:“少做這些官面文章,蛇根木只需點上幾根就足以毒死這屋裡所有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我在煉藥,真要死,我也是第一個。”桑落深深看王大夫一眼,回到裡屋,不多時端出兩隻小碗來。
一碗裡裝著橙黃的藥丸,另一碗裡裝著幾顆花白的藥丸。
桑落將花白的藥丸送到林相公面前,難得表現出歉意:“沒來得及調顏色,所以不太均勻,湊合著吃吧。”
這是藥,怎能湊合著吃?眾人緊緊盯著那些藥丸,一顆一顆的,半灰半黑的,讓人怎麼也放心不下來。
林相公已毫無力氣,墨書拈起一顆櫻桃大的藥丸,目光遲疑地看向其他大夫。王大夫拼命一般要撲過來阻攔,膝蓋一痛,堪堪跪倒在桑落面前,又是動彈不得。
三叩首嗎?桑落這次看清了,知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她轉向林相公,他雙眼浮腫,面色發紫,嘴微微張著,喘著粗氣:“林相公,我治病時會跟病人說,這麼難受,總要尋個解脫。要不要,賭一把?”
林相公的目光渾濁,也不知看向何處,聽了這話,他的眼珠子動了動,用盡全力抬起手,將那顆藥接了過去。
“不能吃!”
“千萬不能吃!”
“有毒!”
“會沒命的!”
他看向眾人,顫巍巍地將藥塞入口中,用力咀嚼,目光恨恨的,也不知是恨自己活得如此窩囊,還是恨自己時日無多,他每嚼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