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禮的步伐行至他們所藏匿的貨箱中後,隨即頓住。
沈稚枝驚恐得捂住嘴巴,恨不得將自己的呼吸也掩住。
褚圖桃花眼斂下,狀似無意朝旁側退了半步,袖下拇指卻緊摁住軟骨散木塞,欲備在動手之際先將身後這些守城士兵撂倒。
坐在貨車前的丈夫見張嘉禮在他貨車前停下,忙起身行了個禮,“大皇子,這些皆是貨物,草民這就將貨箱開啟。”
言罷,伸手欲來開箱。
就在沈稚枝覺得此次行動當以失敗告終之際,卻見張嘉禮搶先一步伸出手摁在那貨箱上。
隨後,轉身迎上那車伕訝異的眸子,朝他略一勾唇,“無需,想必方才將士們已查過了,在下便不查了。”
車伕聽聞此言,微微一怔,忙不迭點頭哈腰道:“多謝大皇子信任,多謝大皇子!”
箱內,沈稚枝後背沁出的冷汗於此刻終於稍稍斂去了些許。
張嘉禮低眸,看向車上的某一狹小木匣,做工略顯粗糙,雖不美觀,可卻看得出來極為用心。
待細看而去,還能發現上頭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張嘉禮壓下眉眼,深幽眸中盡是笑意,忍不住低喃出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車伕稍怔,隨後似反應過來什麼,順著張嘉禮的視線而去,瞥了眼那貨箱。
他面容染上些許羞澀之意,笑道:“此木匣是草民為賤內親手雕刻,這四字也是尋了識字之人教在下所寫,字跡粗略,讓大皇子見笑了。”
張嘉禮略一搖首,“這木匣雖簡,卻滿含深情,實乃珍貴之物。”
說著,他似陷入了何種回憶,垂下眼簾,凝向那貨箱上鑿出的小洞,眸色深沉。
“曾也有人於在下生辰之日,送上了數十幾載的賀禮,其間未有滄海明珠,未有玲瓏綢緞,可卻是在下收到最心生歡喜之物。”
沈稚枝身形輕顫,其杏眼裹挾著水色,透過洞眼與張嘉禮那湧上暗色的眸子相對。
他眸光深邃,眼梢瀲灩著薄紅,那雙好看的眸子盡是化不開的憂傷。
沈稚枝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聽到張嘉禮提及這些,不由得張了張唇,有些不是滋味。
車伕本就是直言直去之人,現見張嘉禮果如傳聞中那般好相處,也放下了拘束感。
他上前半步,一本正經勸說道:“依草民看來,能這般心細之人,定是位姑娘。大皇子若心生歡喜,可要儘早表明心意,若錯過了,只怕會追悔莫及。”
張嘉禮喉結輕滑了下,聲音溫潤而澤,“在下表明瞭三次心跡,起初一次,她並未聽清,故而未有回覆在下。”
沈稚枝僵著身子蹲在箱內,整個人呆若木雞,腦海不斷回憶著他所說的三次。
她只知丞相府飲酒一次,聘禮一次,還有一次又是在何處?
沈稚枝尚在疑惑之時,箱外,那如泉水叮嚀般之聲緩緩入耳,其語速不急不緩,溫柔至極:
“此般歡喜,深入骨髓,難以磨滅......”
如此熟悉之語令沈稚枝剎那間陷入怔忡,萬千記憶在她腦海之中翻湧不息。
她只能竭盡全力去捕捉、去回溯。
“嘉禮唯恐,經此種種,此生再難……”
隨著張嘉禮話音再度傳來,終於,所有回憶於此刻宛如舊電影膠片般徐徐展開,層層鋪陳。
她記起來了!
這是在張嘉禮生辰之時對她說的話,可接下來是什麼呢?
那記憶仿若在迷霧中若隱若現,恰似幽微的燭火,於黑暗中搖曳閃爍。
接下來好像是——
啪!
即將接近回憶之時,那絢爛煙火在她腦海中轟然迸濺,刺耳煙火聲將其脫口而出的話語盡數淹沒。
對了!沒錯了!
那會突如其來的煙火聲讓她沒能聽到張嘉禮後面說的話。
所以,他那會到底說了什麼呢?
沈稚枝復而抬眼,望向那洞口。
張嘉禮也在此刻垂眼,深沉眸子蘊著潮湧,比這夜色還要黑上數十分。
他背脊微彎,就這麼透過那小小的洞口看著,狹長眼眸漾起潮意。
如空谷幽澗般的聲音裹挾著回憶中炸開的煙火,一同湧進沈稚枝的耳中。
“此生再難,放開姑娘之手。”
沈稚枝:!!!
這一番話將她衝擊得七零八落,分明字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