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眼眸漆黑,眸光黯了黯,唇角漾起些許自嘲,“你嘔心瀝血策劃數十年,上達朝堂忠良,下至市井黎庶,皆為你棋局中的棋子,可悲的是,他們皆將你尊為大善人。”
張嘉禮蹲下身,眼睫輕垂,任由冰冷雨水肆意拍打在臉上,“為權之路,皆是如此。”
就這麼沉默了良久,沈朝艱難抬眸,終是問出那句:
“那,枝枝呢?”
轟——!
一道驚雷驟然劃破夜空,瞬間撕開了張嘉禮那看似冷靜的外殼,露出了其內心深處的慌亂掙扎。
他身形僵住,墨色眼瞳劇烈顫動著,狹長眼梢若隱若現發潮。
恍惚間,竟讓沈朝一度覺得,今夜這雨似攜著無形力量,一點點砸在他身上,會將他盡數擊垮。
身後,靜凝著這一幕的殷棋年眸光驟冷。
那女子對阿禮而言的重要性他自是知道的,如今離儲君之位僅有半步之遙,若今日阿禮心軟將其放了,定會引來更多麻煩。
思及此處,他忙上前半步出聲,“阿禮,莫要同他言說這些廢話了,他已知你身份,留著定是禍害。”
張嘉禮斂下眼眸,卻仿若未聞殷棋年之言,袖下拳頭在身側悄然握緊。
雨水順著他的手臂滑落,滴落在泥地上,濺起細微水花。
方顏見張嘉禮遲遲未有動作,心中焦急,忙上前催促道:“阿禮,沈朝今日知曉了我們太多秘密,絕不能留他性命。”
“......”張嘉禮仍是沉默,似在作何爭鬥。
“既然你不捨,那便由我來出手!”方顏心中急切,也不等張嘉禮言語,便執劍要殺沈朝。
那劍在雨夜中閃爍著冰冷的光,帶著必殺氣勢朝著沈朝刺去。
沈朝心中一嘆,自知今日難以逃脫,緩緩閉上眼,準備迎接死亡降臨。
然而,就在那劍尖即將觸碰到沈朝咽喉的剎那,潤白如玉的皓腕伸出,毫不猶豫握住劍身。
剎那間,鋒利劍刃瞬間劃破手掌。
鮮血從手掌湧出,與雨水交融,在泥地上暈染出片片刺目的紅。
方顏驚得瞪大雙眼,猛地抬頭望向那雙皓腕的主人,滿臉皆是不可置信,隨後瞬間化為憤怒:
“阿禮,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
沈朝一愣,愕然睜眼。
溫熱鮮血順著張嘉禮的手掌蜿蜒而下,滴落在沈朝臉上,與雨水交融,模糊了他的視線。
張嘉禮眸光淡淡,他強忍著手上的劇痛,用力將方顏的劍推了回去,“別傷他。”
方顏聞言,妖冶桃花眼陡然染上怒色,呼吸沉重到了極致,“那沈三小姐你不讓傷,現如今這沈朝知曉一切你也不讓傷,張嘉禮,你當你的張大人當上癮了嗎?!”
張嘉禮眼皮一顫,抿唇不語。
方顏見他這般,招手衝周遭暗衛吩咐道:“將世子拉走,今日沈朝必不能放過。”
不敗閣暗衛聽令,正欲上前。
血之遂從暗處掠下,擋在張嘉禮跟前,“不許動少主!”
隨著血之現身,身著白袍暗衛也隨之湧上,將不敗閣暗衛盡數圍剿在圈內。
方顏環視周遭,凝著比他所帶暗衛還要多出數十名的白袍暗衛,桃花眼梢高挑,怒到眼尾皆染上緋紅。
他這表弟身邊向來不會帶這麼多暗衛,今日攜了這般多人,顯然是故意為之,便是為了阻止他。
只怕今夜,他是非要保下這沈朝了。
方顏抿唇,眼底漸漸醞釀一場狂風暴雨,竟比今夜的雨勢還要猛上幾分。
他目含怒焰,猛地抬眼呵斥道:“張嘉禮!這沈朝自始至終不過是你佈局謀篇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先前你親口所言,能保下一枚棋子便已足夠,如今這般局面,你到底還妄圖保全多少人?
你滿心滿眼皆是他們,可曾念及我封遲國那些血灑疆場的英烈?又可曾念及姑母?他們的犧牲付出,難道在你心中就毫無分量嗎?”
身後久久未語的殷棋年聞言也悄然蹙眉,知曉按如今這形勢,放走沈朝無疑是養虎為患。
他上前半步,眸中渲染上冷意,“阿禮,你可要想清楚,今日放他走,定會招來許多麻煩。”
方顏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在這雨夜之中隱匿無盡怒意,“你以為不殺他就能改變什麼嗎?紙終究包不住火,即便留沈朝一命,待她哪天知曉了背後的隱情,又豈會輕易釋懷,既往不咎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