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語氣輕緩,“沈姑娘,在下這裡有一惑,可否請你解之?”
沈稚枝稍挪動了下身子,晃了晃近乎快要混沌的大腦,下意識張唇道:“嗯?大皇子請說。”
張嘉禮眼睫輕垂,落在身側已然昏昏欲睡的少女身上,喉結上下滾動著,須臾,才緩緩開口:
“若在下,不是沈姑娘心中那張大人,僅是張嘉禮,沈姑娘也會對在下這般好嗎?”
他漆黑的眸子蘊著深沉情緒,聲音已然啞到了極致。
無盡夜風穿梭其間,將亭簷上的風鈴吹響,也將少女的話盡數吹進他的耳畔:
“唔......好奇怪的問題......”
她輕哼一聲,聲音帶著幾分睏意,略顯嬌軟地囁嚅道:“張大人不就是張嘉禮嘛,大皇子也是張嘉禮,我都會對他很好很好,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的......”
張嘉禮眼皮一顫,呼吸滯了半分,頓覺口乾舌燥。
就這一瞬,張嘉禮覺得,他也許是真的瘋了。
分明知道她說的並非那個意思,卻還是無端的——
心生歡喜。
他朝她身邊靠攏,薄唇微張,呢喃似問道:“為何呢?並非心悅於在下,並非心生愛慕之心,又為何,要對在下這般好?”
已然陷入淺眠的少女似不知何人與她搭話,聲音極輕,透著哽咽之意,
“因為,因為,因為我很心疼他啊......”
砰!
張嘉禮瞳孔驟然緊縮,仿若有驚雷在心中炸響,又似有什麼在靈魂深處猛然爆開。
那感覺,恰似他生辰那日,她於林中為他燃放的那簇煙火,在他眼前絢爛綻放,璀璨奪目,光芒四射。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在他眼中的僅有煙火,而如今,他眼中卻只有她。
聽著她的夢囈,張嘉禮只覺鼻尖一陣酸澀。
眼眶漸漸泛紅,一圈圈紅暈暈染開來,似要將他所有的情緒都洩露而出。
他努力剋制著,卻仍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感衝擊得幾近失控。
“從以前就心疼他,很心疼,很心疼,所以你們不許再欺負他了......”
少女仍在喃喃,捕捉到的字眼讓張嘉禮不由怔住。
以前?
是了,第一次相遇,便是在宮中那日,她替他解圍之時,他便斷定,她是認識他的。
雖後面她解釋說是春闈放榜,遊街示喜那日,可他並未全然信之。
畢竟,她所看他的第一眼,除去他所熟知的驚豔之色,還有另一種——
仿若,她所認識的他,本就該如此。
雖不得而知,但他卻能篤定一事,他與她初次會面,便是在宮中御花園,除此之外,別無他處。
那麼,她究竟是何時開始認識他的呢?又是從何處得知他的呢?莫非僅靠她那奇異的天賦不成?
思忖良久未有頭緒,張嘉禮也不再想。
反正,她身上諸多謎團,一時半會他也不能全部洞悉。
他稍稍揚唇,輕聲應道:“嗯,不欺負。”
得到回答,少女緊蹙的眉頭稍松,又因吹來的寒風凍得縮了縮身子,低低夢喃:“大皇子,日出還沒出來,風大,要不回殿中休息吧......”
張嘉禮收回思緒,將身上的披風分了一半蓋在她身上,與她的距離拉近。
少女似感知到溫暖,不覺朝他所在的方向靠去,腦袋窩在他肩上,愜意的哼唧了聲。
“好暖……好舒服……”
她的呼吸噴在頸部,激起點點癢意,張嘉禮身形陡然僵住,不覺愣於原地。
須臾,他垂眸凝著她,有些哭笑不得,“即便是張大人,面對心儀女子都尚無法做到坐懷不亂,心如止水,更何況如今在你身邊之人,是張嘉禮。”
張嘉禮勾唇,凝著她緊閉的眼眸,滿眼寵溺之色,最後緩緩垂落至她纖細的指尖。
他不可控地伸手,輕撫過她的指尖,指尖相觸剎那,那懸於天際的紅日終於噴薄而出。
萬道霞光如綺羅般鋪張開來,將亭中兩人的身影攏住,描上金紅輪廓。
周遭空氣都凝固,唯有他的心跳乍響。
他側頭,凝著她被初陽映照的睡顏,唇邊染上些許落寞,靠近她耳畔,輕聲道:
“可今日若是不看,日後,許就再無機會與你這般相偎看這初曉之景了。”
少女似不滿他的話,癟嘴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