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十九年,四月。
又到春牧時節,匈奴退走。
大戰數月以來,漢軍死傷慘重,匈奴騎兵同樣多有折損。
周申收復代郡失地,命人重新修建城池。
……
左大都尉部。
若禾回到了部族,憑藉數千騎踏破烏桓王庭的顯赫戰績,他在部族中威名無二,直逼其父舒敖。
舒敖知道後不以為意,甚至引以為傲。
他自知資質平庸,可是得了若禾這一天之驕子,某種程度彌補了他的遺憾。
日子一天天過去,舒敖日漸蒼老,匈奴部族中的其他人同樣如此。
一晃眼。
天漢二十四年,八月。
這日。
李常笑身著素衣,走向了一座華貴的穹廬。
穹廬外有匈奴騎兵把守。
見他過來,那些匈奴面露敬意,自發退後讓路。
推開簾子入帳。
一股若有若無的臭氣撲面而來。
羊皮氈毯上臥著一人,正是發須蒼老的舒敖。
他身旁跪著幾名花枝招展的女子,都是舒敖的姬妾,漢人和匈奴人都有。
李常笑對她們示意,那些姬妾紛紛會意離去。
偌大的穹廬,只剩下李常笑與舒敖。
舒敖垂著的眼皮微動,口中呻吟,“舒敖…怎勞…先生親臨。”
說完,他掙扎著想要起來。
李常笑半蹲身子,淡然道,“別動。”
聞言,舒敖立刻就安分了。
他抬起頭,李先生矗立在面前。
哪怕時光逝去,李先生的模樣依舊不改。
舒敖心裡感慨,他就說,李先生是神靈下凡的使者,替他們部族帶來希望,讓他們不再捱餓。
腦海中片段閃過,與先生初次見面的場景再度浮現。
先生淺淺的一句“想活著麼”,讓當時的牧羊奴舒敖記了大半輩子,時至今日還未忘記。
誰又能想到當初比草芥還輕賤的牧羊奴,會成為如今的左大都尉,位居二十四萬騎長之一。
李常笑靜靜立在舒敖面前。
他當然知道舒敖心頭想的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他同樣恍惚了起來,差點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好人。
不不不,哪怕最無人性的劊子手,他窮盡一生也只能屠戮百人。
可李常笑現在算計的,卻是不亞於亡國滅種的行當。
這時,一句李先生將他喚回現實。
舒敖的氣息愈發衰弱,緩緩道,“李先生,若禾如有不妥,勞請先生照看一二。”
李常笑低下頭,舒敖正看向他。
眼神裡交織著崇拜、遺憾、擔憂……
李常笑深吸了一口氣,口中答道。
“安心去吧。”
舒敖像是聽懂了。
不一會兒,便再無生息。
李常笑朝著身後輕喊了一句。
“若禾,進來吧。”
話音落下,一個面相孔武,舉止頗有中原風範的男子走來,正是若禾。
“參見先生。”
“準備即位吧,遲了恐生動盪。”
“是。”
說完,李常笑越過他,顧自走出了穹廬。
……
回到住處。
李常笑又恢復了淡然無波的模樣。
他已經能夠感覺到,長生帶來的詛咒了。
舒敖與他相識近三十載,足以稱得上一句故人。
可舒敖的離世,卻無法令他產生一絲感傷的情緒,更多的只是感慨,就像是吃飯喝水睡覺那般稀鬆平常。
這時,身後的白龜緩步爬來。
圓溜溜的腦袋隔著衣衫拱在他的後背,下意識地,李常笑回過頭輕撫白龜。
白龜滿臉享受,李常笑同樣覺得有一股開懷的情緒在心頭盪漾。
他忽然明白,自己並沒有成了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依舊還是那煙柳花牆的過客,聞過則喜,甘之如飴。
天漢二十四年,九月。
若禾整頓全族,鎮壓了那些反對他的部族。
待王庭那些貴族反應過來想要分羹時,若禾已然確立了他的地位。
暮日單于由此對若禾高看一眼,冊封他做了新任的左大都尉。
若禾繼任以後,卻是破天荒地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