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和洋,每日裡總是趁著日落的那一抹餘暉,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班上誰最好看。這本是青春裡最尋常不過的話題,卻往往由樹率先開口,他看似沒心沒肺,整日嘻嘻哈哈,實則是想用這看似熱鬧的閒聊,填補高中歲月裡那如影隨形的孤獨,讓心底能泛起些許溫暖。
洋呢,大多數時候對樹的輕佻並不在意,也甚少回應。只是每當樹咋咋呼呼地叫他看這看那的時候,他抬眼望向窗外,總能看見大槐樹上的鳥兒撲稜著翅膀歸巢,嘰嘰喳喳的叫聲,在寂靜的傍晚顯得格外清晰,彷彿是在訴說著歸家的急切,又似在提醒著他們,這日復一日的晚自習,又要在這夕陽的殘光中拉開序幕。
樹時常喊累,那疲憊彷彿滲透到了骨子裡,洋看在眼裡,卻也只是默默放在心底,他知道樹就是這樣,間歇性地喪失動力,如同陷入了青春的泥沼,掙扎著卻又難以自拔。洋總是默不作聲,靜靜地凝視天邊那如血的晚霞,絢麗的色彩背後,是他內心深處滿溢的倦怠與迷茫,日子就在這滿足與倦意交織的複雜情緒中,緩緩流逝,看似通透,實則暗藏著無盡的憂鬱。
晚自習結束後,樹和洋如同往常一樣,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邁向食堂,在那燈火通明卻又嘈雜喧囂的空間裡,試圖找點熱乎的食物,慰藉疲憊的身心,填補內心深處那空曠的虛無感。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每天機械地欣賞日落,又在城市的邊緣,麻木地感受朝陽升起,那光芒彷彿都無法穿透他們心頭的陰霾。
說實在的,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對洋來說,起初並未覺得有何特別。只是偶爾在身心俱疲之時,看著樹這個 “中二詩人”,或吟誦著不知所云的詩句,或對旁人肆意評頭論足,洋的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飄遠。他想起學校天台那仿若天邊的角落,那裡靜謐得如同另一個世界,沒有喧囂,沒有煩惱,只有無邊無際的安靜與閒適,而那,似乎也成了他在這紛擾青春裡唯一的精神寄託。
青春,本應是鮮亮耀眼的,可在洋的世界裡,卻總是蒙著一層灰暗的色調。同樣的夜晚,樹依舊在喋喋不休,洋卻仿若被一道冷光擊中,冷不丁想起兩三年前那刺痛心扉的一幕:在街上,他瞧見一向弱勢的父親,竟牽著一個陌生女人的手。那一刻,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腳步瞬間變得虛浮,只能佯裝鎮定,從旁匆匆走過,儘可能地避開那猶如噩夢般的場景。時至今日,洋都不知該如何面對那種複雜而又痛苦的感受,就好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緊閉雙眼,拼命假裝熟睡,可那些如刀般鋒利的對話,卻一字不漏地鑽進他的耳朵,他滿心都是無助與恐懼,只盼著千萬別被人注意到,彷彿被全世界遺棄。
媽媽輕輕端來一杯熱牛奶,無聲地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憂慮與期許,跟他叮囑幾句貼心話。洋像個木偶般機械地點點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你呀,一定要成才,我可就指望你了。” 媽媽的話,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似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備考物理競賽的時候,題難如登天,洋每日埋頭苦讀,身心俱疲。樹也跟著備戰數學競賽,偶爾累得趴在桌上,用手肘撐著頭,側過臉瞅洋做題,還時不時瞄兩眼洋寫的詩,大多是些打油詩,在這沉悶的日子裡,偶爾能帶來一絲短暫的笑意。不過,等洋偶爾正兒八經寫了首詩,樹反倒像藏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不給別人看,或許是在這憂鬱的青春裡,每個人都想守住那一點僅有的、不為人知的柔軟。
很多時候,洋就靜靜地、不動聲色地打量樹。瞧,樹常常在不重要的課上開小差,課本被他畫得亂七八糟,要麼就奮筆疾書,像是在與內心的迷茫抗爭,又似在記錄著這青春的哀愁。在寢室裡,洋看著床上亂扔的雜物,被樹翻來覆去地研究,自己則在一旁專心做題,試圖用忙碌掩蓋內心的慌亂。那些雜物裡,好多都是母親拉著他上街買的,洋順手拿起一樣,問樹吃不吃,樹眼珠子一轉,狡黠地笑笑,說他才不要呢。洋撇撇嘴,自己也沒了胃口,乾脆分給班上同學吃了,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如飄零落葉般的青春,無處安放。
這會兒,洋瞅著對面大口吃飯的樹,樹吃得正香,一抬頭,咧著嘴笑了笑,那笑容在洋看來,竟有幾分苦澀與無奈。又埋頭扒拉一口飯,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拿起紙巾擦嘴,還故意擺出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可洋卻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落寞,就跟他平時扯著嗓子喊 “吃的是氣度,格局得開啟” 一個德行。“哎,” 樹突然停下動作,臉上帶著點兒小得意,又故作平淡地擺擺手,“大人的事兒,讓他們自個兒處理去吧。”
洋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