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養過七條狗。
我心底始終執拗地堅信,那些靈動如星的精靈,絕不會就此銷聲匿跡。它們定然是隱匿了身形,悄然幻化成某件靜默無聲、巋然不動的物件,在某個不經意的日子,與我撞個滿懷。屆時,我定會望著它們,心中湧起莫名的熟悉感,仿若前世便已相識,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將其遺棄。可我又深知,塵世的羈絆諸多,我終究無法整日與它們廝守相伴。思及此處,我竟萌生出一個荒誕的念頭:那些曾無比珍視的、承載著往昔回憶的物件,索性付之一炬吧,而後將那灰燼輕輕拋入河中,或許,它們會隨著潺潺流水,抵達天國,在那雲端之上,重新綻放笑顏,肆意歡鬧。
猶記書友家養過三隻小狗,說是“小狗”,實則身形已然頗為壯碩,只是“小”字叫起來親暱可愛罷了。一隻喚作大黑,體態胖乎乎的,憨態可掬,而胖胖呢,正是肥肥的母親,大黑大抵是肥肥的父親吧。大黑可是條機靈透頂的狗,聰明勁兒讓人嘖嘖稱奇。上街採買物品時,只需主人吆喝一聲,它便能如離弦之箭,敏捷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尋到自家的摩托車,而後身姿矯健地橫站其上,那模樣,彷彿在宣告它知曉歸家的路。它通身毛色近乎純黑,仔細瞧去,又隱有些許黃斑,身姿矯健,倒有幾分狼狗的神韻。往昔,書友常帶著它來公園嬉戲,我們這群孩子,也總是滿心歡喜地湊上前,想要與它一同玩耍,可它卻傲嬌得很,脖頸一扭,便自顧自地跑開,獨尋樂趣去了。
然而,大黑的離去,竟全因我而起。那日,我滿心雀躍地去找書友玩耍,踏入她家那扇門,屋內光線昏暗,我摸索著前行,不慎踩到了大黑的尾巴。它吃痛,條件反射般張口咬了我一口。我當時並未動怒,滿心都是愧疚,只覺對不起它。後來,父親知曉此事,帶著我去找書友父親理論。書友父親倒也爽快,出錢讓我打了狂犬疫苗,可隨後,竟將大黑賣給了狗肉館。那之後,或許胖胖知曉是我闖下的禍事,有一回,我走在街上,它徑直朝我奔來,眼中似有怒火燃燒,我躲避不及,它高高躍起,一口咬在我的大腿上。巧的是,彼時狂犬疫苗的期限剛過,無奈之下,我只得又去補打一針。再後來,胖胖也沒能逃過厄運,同樣被書友父親送進了狗肉館,至此,就只剩下肥肥這一條小狗了。而我,還未來得及向書友一家致以誠摯的歉意,便與他們匆匆分別,那些與小狗們共度的歡樂時光,仿若一場破碎的夢,徒留遺憾。
那段歲月裡,我自家也養著一條小狗,是真真正正的“小”狗,取名小白。名字雖普通,可它在我心中的分量,卻重若千鈞。它毛色黑白相間,仿若一幅寫意的水墨畫,每日我放學歸家,它總是歡騰雀躍地撲將上來,親暱地蹭著我,那一刻,所有的煩惱仿若都被它那毛茸茸的小身子蹭得煙消雲散。若是在外受了委屈、捱了訓斥,我定會緊緊抱著它,一路小跑躲進雞窩裡,對著它哭訴衷腸,淚水簌簌而落,浸溼它柔軟的皮毛。我和姐姐都對它寵溺有加,一口一個“小白”喚著,每日還會特意把學校吃剩的飯菜細心收集起來,只為餵飽它那小小的肚皮。我生性靦腆,可為了小白,竟也能鼓足勇氣,克服羞澀,向旁人討要吃剩的飯菜。有時飯菜裡有噴香誘人的肉塊,我雖饞得直咽口水,滿心渴望將其吞下,可一想到小白眼巴巴望著我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住,滿心不捨地將肉留給它。
可嘆那一日,家中三輪不慎,車輪無情地從它腿上碾過,它發出痛苦的嗚咽,我和姐姐頓時慌了神,心急如焚。此後,它只能一瘸一拐地艱難挪動,我望著它那弱小而堅強的背影,滿心都是憐惜,卻又無能為力。還有菜花,我對它,更是滿心愧疚,常常在百無聊賴之時,故意使壞奚落它,有時甚至荒唐地把鞋套在它頭上,它滿心抗拒,拼命掙扎著跑開,可只要我輕輕一招手,它又仿若忘記了先前的委屈,乖乖地跑回來。我時而輕輕、時而重重地拍拍它的腦袋,它便又蹦跳著跑開,那一串串腳印,仿若在訴說著它的委屈與我的過錯。
這些小狗們,仿若流星般劃過我的生命軌跡,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淺、疏疏落落的腳印。我時常凝視著那些腳印,陷入深深的沉思:我究竟有何顏面,有何資格,再去豢養一隻小狗呢?小狗亦是鮮活的生命啊,只要不走向極端,我由衷地欽佩那些愛狗之人。他們給予小狗的,不僅僅是美味佳餚、充足飲水,還有那如暖陽般珍貴的陪伴。須知,小狗所求不多,一份真心實意的陪伴,便足以讓它們滿心歡喜。常聽人言,有些狗是極有“福氣”的,這“福氣”,自然是源自主人給予的食物、庇護,還有那日復一日的陪伴。可反過來想想,小狗給予我們的,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