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多帶一個布袋子呢?因為晚上是去阿舅家吃飯,總要顧及面子。所以裡面裝著一件乾淨的衣服,這是母親給兒子準備好的,到了舅舅家就換上。
楊景家是住在山裡,但砍柴的地方還是離茅屋有一段距離。他上山砍了幾擔柴,用繩捆綁好了之後,到了中午取下掛在枝丫上的毛竹筒,就在原地席地而坐,把飯吃了。
午飯後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動身挑起柴擔往謨武村方向來了,七、八里的山路,肩上挑著重擔,他一路間歇著,朝河邊樟樹坪走去。
楊景想著今晚有太多的好菜吃,米飯可以隨便舀,換誰的心裡想著都是好興奮的事,更何況貧窮人家的孩子,三餐不能溫飽。那麼今晚破格地和外公濁酒一杯,下酒有大魚大肉,人生還求什麼?是何等開心哦!
是啊,弟弟妹妹早上都下山跟著母親去阿舅家了,還可以看看舅媽和表哥表姐們一起玩謎藏,真的是難得的好日子!
早上母親的話隨時都在楊景的耳邊響起:“我們母子同坐一起吃,省得去跟他們拼席擁擠。”
母親的這句話,楊景感到何等的溫馨,如同蜜糖灌肚,興奮不已!
臨近傍晚了,楊景把柴挑到河邊樟樹坪上放好。因為是中秋節,全村百姓都在興高采烈地趕著做團圓飯了,楊景也就不方便挑著柴進人家大門去打擾。所以母親才吩咐兒子把擔子放在河岸邊上就是了。
楊景看渡口一時沒有船隻過來,心想幹脆下河裡洗個澡。等他洗好換上乾淨的衣服時,渡船也靠在岸邊了。
楊景上船後,就整理起髒衣服來,把髒的衣服褲子塞到袋子裡去。想不到這個動作引起了艄公的好奇心。這個艄公是福州人,四十幾歲,就笑笑地問楊景道:“阿弟,你換上乾淨的衣裳,是要到謨武誰家裡做客啊?”
因為撐船過渡有規定,上船一兩個人艄公是不開船的,等到差不多人員坐滿了方可撐船走。
楊景被艄公這麼一問,心裡突然有一種自豪感,因為此去的人家,乃是謨武鄉鼎鼎有名的大戶人家。所以楊景回答得相當有底氣,便從船頭走到船尾,到艄公跟前回答道:“阿叔,我是去我孃舅家吃中秋團圓飯的,今天還是我16歲生日!”
“謨武鄉主村有五六百戶,哪家人是你孃舅呢?”
“我外公叫李仕峰,阿舅叫李可夢。”
艄公兩耳一聽到“李可夢”這三個字,手上捧著準備抽菸的水煙筒都差點掉了,身子微驚了一下。他想不到,一個衣服破舊的少年,竟然是大戶人家的外甥。本想躲進船艙裡抽水煙的他,趕緊改口氣,與楊景嘮嗑套近乎,讚美道:
“哦,阿弟,你原來是李掌櫃的外甥啊!那麼今晚你就要掉進肉缸裡去了。這幾天你阿舅的碼頭,泊著的商船都是從福州進上來的貨,各種商品,月餅,海鮮,十來個工人輪番挑,挑到他後院倉庫裡囤起來搞批發,聽說有的木魚大得像斗笠。你阿舅是謨武第一大戶,人也好,每年中秋節都會送兩塊大大的月餅給我奶奶吃。我奶奶家的後門是通你外婆連真美太太家後院菜地的。所以閒暇時間都會去你外婆家坐坐,有時幾個老太太聚來打點紙牌玩。你的外公也很看得起我們這些街坊鄰居,逢年過節都會送些從福州運來的魚乾,給我們嚐嚐鮮喔!阿弟,那我先撐船給你過渡,時間也不早了。你阿舅家今晚最少也得十幾二十桌客人,不知多少道菜,開桌肯定會早,再等人會耽擱你的時間,去得太遲了,讓外公外婆著急了。”
楊景是個誠實又禮貌的孩子,聽了艄公的這番話,心裡好生歡喜,甜蜜的笑容印在臉上,看上去是無比的幸福,便對艄公說道:
“阿叔,你先抽袋煙吧,不急,不急,再等等看有沒有同渡的人來。我母親帶著我弟弟妹妹先去了,席位是留有我的,母親說‘我們母子同坐一桌,省得去和別人擠。’”
當楊景渡船過河來,靠泊在謨武村南岸時,腳剛一落在港頭下船,也是下午五點多了,正遇見李可夢廚房裡的伙伕下溪裡挑水。他一眼就認得楊景,還顧不上自己用水瓢舀水到木桶裡,就立馬好心地叫起來:
“楊景,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磨磨蹭蹭!我從後門出來挑水時,廚房都端了好幾盤菜出去了,早就有客人叫開桌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老爺他們吃飯後還要打牌、賞月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