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話可以不信,那麼阿公家廚房挑水的夥伴在達弄港還重複催促楊景趕緊去,他講這個話是事實的。
楊景一聽,著實緊張起來。早上母親還吩咐自己,今天不要做太累了,午後早點收工。更何況今晚有得大餐吃,又是自己生日,可自己這個點都還沒有到外婆外公身邊,母親一定會怪罪的。
從溪邊岸走起,進謨武鄉有七個碼頭都是石條板砌築上去的,約四、五十層臺階,一是防洪水,二是顯示村莊離水位的高度。
於是,楊景搭渡船從長弄港上河邊石梯階層時,二層作一層用力登上去,儘量早點趕到孃舅家。
楊景孃舅家在村中心的大街上,也就是說,從下渡船走起,到孃舅家足足要步行十來分鐘。
餓啊!楊景挑了一天的柴火,走了一天的山路。今天午飯用竹筒帶去的那點飯糰,比別的天還少舀了一瓢兒,是指望晚餐大吃的。現在都到這麼晚了,能不餓嗎?
當楊景來到街上,舉頭望去,街道兩旁,家家戶戶都炊煙裊裊了。那用料酒爆炒腰花的氣味,濃濃香香地撲鼻而來,讓他感到更餓。
有錢人家更是在擺設香案拜月,為賞月作準備了。楊景此時更感覺飢腸轆轆,抬腳走這十來分鐘的大街路,感覺比走山路還要吃力。
楊景遠遠就看見孃舅家大門上,一對燈籠高高掛起,耀眼的是偌大的紅燈籠上,寫著“李府”、“中秋”四個大字。
李府家的門檻高,楊景抬高腳才能跨過去。大院分下廳,中廳,天井,上廳,屋簷刻花,梁壁雕著各類吉祥圖案。
當楊景進入大門屏風時,就聽見裡面叮叮噹噹的碗筷聲,酒杯碰撞聲。從下廳,中廳,天井,正廳一路擺滿桌椅,二十來桌都基本坐滿了人了。
楊景站在正廳,雙眼一直在尋找著媽媽的桌席。由於很少來外婆家, 此時的楊景被眼前一兩百號人的生面孔搞陌生了,被眼前熱鬧的情景給搞蒙了。媽媽坐在哪個角落去了呢?楊景又不好意思叫出聲,一時又不知道問誰好。他第一反應是想到廚房,問挑水的夥計去。
正要移動腳步,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楊景,你吃完飯了,還跑來幹嘛?”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景的阿舅李可夢。
李可夢身後還跟著一個人,並同來到楊景面前,楊景不認得他是誰(此人是楊虎頭易容術裝的)。
當楊景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雙腳都僵硬了,心裡突然緊張起來,緊張的同時還感到害怕,好像正在做賊似的,好像被人當場抓到似的,楊景面帶驚嚇地趕緊回話道:
“阿舅,我是來向您請安的……”
李可夢聽外甥說“請安”二字,似乎更不耐煩了,臉色更難看了,便責怪地說:“請什麼安?有你母親和弟弟妹妹來請安就可以了,再說了,我只有叫你母親帶著小孩子來過中秋節,你今年都十六歲了,是大人了。我記得並沒有點你的名吧?我這裡也沒有準備你的晚飯喔。看你這個年齡了,還時時離不開母親嗎?還想吃奶水是嗎?也不照照鏡子,不怕臉紅。一斤的歲數,(古代十六兩為一斤)換別人早都出息了,做大事了,你可倒好,吃飽飯,閒得慌,還好意思走東家竄西門,我做孃舅的都替你害臊。還站著幹嘛,還不從後門回你山上茅屋去?妹妹和弟弟也不需要你來接的,等賞月完,月餅吃飽後,我會安排她們香房住下,不用你操心。如果此事傳出門外,外人會認為我這個當孃舅的不講禮數,客房那麼多空著不招呼我妹子住宿,等你來走七八里的山路特意來接回……好了,好了,懶得理你,以後也不必大老遠的跑來向我請安,我要去陪客人吃飯了,不給你多囉嗦,你從大門進來,街坊鄰居都看見,剛進老舅家,腳還沒站穩,還沒有賞月吃大餅,現在又從大門出去,別人還認為我小氣,剩下的飯菜倒了不知多少,偏不留你吃團圓晚飯,就趕你這個大外甥走,那樣我李府反而被你丟人現眼了,門風被你敗光了,你最好從後門出去,省的被人看笑話”。
嗚呼悲哉!楊景當場聽到如五雷轟頂,阿舅當著眾人,不顧舅甥情面,不顧舅甥之情。
楊景被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本來滿心歡喜趕來過中秋,此時的楊景被舅姥爺數落的赤裸裸,又不敢反抗,因為自己窮光蛋,也是想貪吃。只見他低頭貼胸,眼淚汪汪,又不能哭出聲,怕影響別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