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說,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可要出去找人了。
招財問,三哥賣的怎麼樣?是不是一份沒賣出去?
王招藝抿嘴笑著,點頭說是。
大哥接過 貨郎挑說,會賣就賣,不會賣咱就不賣,娘又是眼淚在眼圈。大梅也準備好了飯菜, 大伯說吃飯吧,吃完飯送我回家。
送大伯回家的路上王招藝問大伯,我是不是很笨呢?
不笨,一點都不笨,你知道害羞,知道害怕,知道不好意思,這還笨嗎?
你也不是不會賣,也不是賣不出去,而是根本就沒去賣。
王招藝非常驚訝的看著大伯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貨郎挑招財也挑過一天,他只是出村找一個涼快的地方一待,到了黑天就回來了,你不也一樣嗎?
王招藝說,我走過了大張莊,繼續往東走,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找個沒人的地方在那坐了一天, 我和招財都不是做買賣的料。
大伯不再說話,王招藝將大伯送進小破土房,轉身剛要走,大伯突然問道,你還有多少銀元。
王招藝 愣住片刻回答說還有十幾塊吧。
大伯說,還真不少,招財張不開嘴是因為他有飯吃,你張不開嘴賣貨是因為你有錢花。
我能張開嘴去賣貨,是因為我兩個銅板在身上放三年, 上面的字兒都磨平了,花都花不出去。明天你把貨郎挑送回來以後再說吧。
王招藝躺在床上和計大伯說的話, 招財放不下面子的去賣貨,是因為他有地,有飯吃,只要地裡還長莊稼,他就會一直有飯吃。
我放不下臉面子去賣貨,是因為我兜裡有錢花,但我會一直有錢花嗎?
錢沒有亂花,但以去年到今年的速度,這些錢根本就花不了多長時間。沒有錢可以不花,但有飯吃。
如果一開始回來的時候我就沒有錢,房子可以不修,招財可以不娶媳婦兒,娘和大伯的病也可以不看,他們也有可能會死。
可我在家裡,在他們的眼裡,還是現在的我嗎? 走出大門,村裡的人還會高看我一眼嗎?對,問題就在這兒。
家裡人村裡人都認為我是有錢人,我也把自己當成了有錢人。高看了自己,當我錢花了了,我就會變成年輕時候的大伯,兩個銅板在兜裡放上三年。
大伯曾經說過,等錢花完了你說話誰還能聽,誰說話你不得 聽
著啊!
早晨王招藝吃過早飯,找了個草帽,挑起貨郎的挑子,剛要出門。
大梅過來說,三哥給大伯送完貨郎挑就快些回來,把昨天穿的衣服換下來洗一洗。
王招藝說,今天不洗了,貨郎挑也不還給大伯,我今天還去賣貨。
大梅說,還去呀?
王招藝說,去。大梅一把將他腰間的手巾拽了下來,說換一條,大梅拿來一條幹淨的手巾遞給他。
這個舉動總是讓王招藝特別感動,他知道這條手巾特別髒。
出了門他壓低草帽,低頭向前走,村裡三三兩兩的人,有人下地幹活,有人出去上工。
王招藝只能看到他們的腳,心想,他們都在看我,他們都在想這個太監要出去幹活了,或者說這個有錢人要出去幹活了。
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看我,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王招藝猛地抬起頭,好吧,他們都在看我。
好像有人要跟自己打招呼,但他沒有理會壓低草帽,迅速的走出了王花屯。除了村兒,他連剛才要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是誰都記不清。
走到了大張莊村口,放下貨郎挑,王招藝感覺到肩頭特別疼痛,昨天沒賣貨,但挑可挑挺遠。
在村口站了好一陣,他不想進去不想喊,不想搖晃貨郎鼓。
又站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挑起貨郎挑,他感覺肩頭特別疼,這挑子也特別沉,他還是進去了。
不過他可沒有喊,他也沒有搖晃 貨郎鼓,只是低頭往前走,壓低草帽一直走。
這也不是辦法呀!他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衚衕口,衚衕不寬,好像人家應該也不會太多。
他壓低草帽走進衚衕, 拿起波浪鼓在他手裡叫貨郎鼓,搖晃的鼓聲一點節奏都沒有,雜亂無章。
別人都會唱,但他不會,他只會喊。貨郎來了,貨郎來了,有買貨的來看一看。
聲音一大又尖又細,不男不女。感覺就像太監在喊有本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但他走了幾步,喊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