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其實都是無謂,只有那一劍。
永珍一劍。
——
客棧已打了烊,只有飲酒的、吹牛的零星幾個醉鬼佔了幾張桌,那申鐵嘴還是坐在白日的那個角落裡。
吳燼安頓好同行的鏢師,喚人切二斤牛肉、倒一壺好酒來。
這荒郊野外哪有什麼好酒,有酒喝已是不易。所謂最好的酒,也不過是鄰村自釀的一點綠蟻甜酒——米酒新醅過,粗濾過後,面上泛起些細微的酒渣子,有些發綠,故稱“綠蟻”。
吳燼倒了一碗綠蟻,灌了一口頓覺有些甜膩,又使筷子夾一片醬牛肉送入口中。這醬牛肉色深味重,使的是牛腱子,久燉不爛,不似一般的肉燉了便散作一絲一絲的,燉得七八分熟了,片作片,可風乾作乾糧,亦能陰貯,墊一層乾燥油紙封於罐中,味道鹹香,與甘甜的綠蟻酒相得益彰。
已過子時,那人還是精神十足地坐在桌邊飲酒。
申鐵嘴醉了又醒,醒了復醉,醉完又醒,那人還是在桌邊淡定地與掌櫃飲酒談天。
奶奶的,他倆究竟在聊些什麼?
申鐵嘴終於坐不住了,悄然擼起一截衣袖,將袖口藏的一根銀針含在嘴裡,蓄勢待發。
“公子,據我所知,這客棧裡,至少有三個人想要你的命。”仇影山確信是他。只不過海捕文書上的畫像空有他幾分樣貌,並無半分神情。
“仇掌櫃,我還怕有人要我的命麼?”江晚山笑言。
“哦?”仇影山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小店的住客可都不是些等閒之輩,公子對自己的武功竟有如此自信?”
“非也,非也。”江晚山搖頭道,“有掌櫃您在,難道還用怕麼?”
“此話怎講?”
“姓仇的劍客可不多,若在下沒有猜錯的話,仇掌櫃你,正是名劍掠影,仇影山。”江晚山笑道。
他的聲音並不大,在靜謐的夜色中,卻很難聽不清楚。
仇影山??
申鐵嘴險些嚇得將口中銀針吐了出來。
他暗暗咋舌:若是這一針出口,這條小命怕是難保!
“我已十餘年沒有出手過,你一眼就能認出我來?”仇影山難以置信地低聲問道。
“某的確認不出你的人,不過這柄劍,倒不大難認。”江晚山朝他掛在牆面的一柄劍鞘老舊的劍指去。
說時遲,那時快,羊刀阿劌的房門大開,只見他飛奔而出,一把斗大的斬馬刀握在手裡,張牙舞爪地向江晚山撲來!
那柄血氣濃重的斬馬刀隨阿劌一陣亂舞,突進他與仇影山二人當間,刀氣凌厲,瞬時將當間的木桌劈得稀爛。
這時,江晚山忽然注意到牆上那柄劍——那劍鞘十分老舊,卻沒有蒙上一絲灰塵。
仇影山正當要出手時,但聞一股勁風“唰”地刮過,仇影山對暗器亦頗有造詣,無需抬眼便分辨得出此乃指彈鐵質圓珠,專用於點穴、擊打要害如眼耳口鼻之類,威力不大,不過也足以令人疼上好一陣。
仇影山與江晚山同時循聲望去,只見得那枚鐵珠狠打在羊刀阿劌後頸,將他打一個趔趄。
“誰!”羊刀阿劌摸著後頸肉,捲曲的鬍鬚舒展開來,轉身一通胡亂揮刀,對那發出暗器的方向厲聲吼道。
申鐵嘴把銀針含了在嘴裡,露個針尖在外,緊縮兩頰,以衫袖掩面,亦四下張望——忽又見一枚珠子射出,兩頰猛然一鼓,針與鐵珠撞在一處,將那珠子撞得凌空一滯,擦出一道火花,那珠子“嗒啦”一下墜地。
羊刀阿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抹火星子嚇了一激靈,警惕地望著四周,目光落在角落,不見申鐵嘴身影,卻見了一旁打著呵欠的殺人劍宛青。
“是你!?”羊刀阿劌暴怒道,“你也要與我搶這筆買賣?”
“搶?”宛青撇了撇嘴,不屑一顧地說道,“你也配?”
羊刀阿劌怒不可遏,抄起他的長斬馬刀瘋狂進攻,屋內桌椅板凳登時被削得一地碎木。
宛青連劍都沒出,只是左右騰挪地閃躲,直到大開大合的羊刀高高舉起,預備將他一刀兩斷時,仇影山才飛身取下牆上掛的掠影劍,拋擲與宛青。
宛青忽而閃轉身子,使其一刀落空,順勢接住掠影,剎那間,一道濃重的劍影閃過。
“錚嗡——”
一聲低沉古樸的劍吟,有如名劍上附著的靈,莊嚴地將它送出劍鞘,百千魂靈神情肅穆,恭迎掠影出鞘,為它震聲高呼,以為王侯。
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