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箋,很狼狽地癱坐在地。
即便這樣,還是顯得那麼好看。誰也無法否認她那麼好看,那美貌是世俗的、渾身沾染了煙火氣的,是生動的。
有血從她額前流下來,她卻絲毫不在意,兀自叼著那張春箋。
不知是誰寫給她的箋子。
十一個人都看見了她,看見了那蝕人心魄的美豔。
那混混嘬了嘬牙花子,走進了小巷裡,另一個混混也走了進去,剩下八個人相互望了望,也都走了進去。
“這怎麼樣?”頭一個混混伸出一個巴掌。
她搖了搖頭。
又一伸手,比了個三指聚攏的手勢,“我給這個。”
她還只是搖頭。
雨勢逐漸大了。
“這麼貴?”第二個說了句,“不過好貨是得傲點兒,好貨不便宜不是?要不都光給他嚐了鮮了。”
他瞥了眼頭一個,而後凝視女人道,“老子加到這,怎麼?”說罷伸出一根手指。
那是足足一兩銀子了。
頭一個再不敢往上抬,縱然是醉酒的狀態下,他也知道自己絕付不起這樣大的賬,剛才那個數字對於他來說都十分勉強,如果第二個不往上抬價,他未必就真的能掏出這麼些錢,第二個是給他個臺階下。
他的酒瞬間醒了三分。
她還是搖頭,一頭瀑布般的長頭髮飛舞,甩了兩個混混一臉水。
“臭婊子,給你臉了還!”頭一個一口唾沫啐出來,上前照著女人的臉掄圓了胳膊猛地一耳光。“啪”地一聲,清脆響亮。
雨也蓋不住這聲響。
女人跌在水裡,一身泥濘,嘴角滲出絲絲血液,嘴裡叼的箋子也不知掉到哪裡去了。
“沒必要跟女人動手。”頭一個氣正衝,還想繼續上前打,卻被另一個攔下。
“去你娘!”頭一個一把推得他一個踉蹌,“有錢了不起?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你喝多了。”第二個冷冷地道。
“老子清醒得很!”他抓了個兄弟腰裡的彎刀,發了狂地扎向第二個。
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步!
以這樣的力道紮下去人脖子裡,怕是必死無疑了。
他卻沒死。
頭一個反倒躺倒在地上,兩眼大瞪,連雨水落在眼睛裡都沒法使他眨一下眼,瞳孔逐漸渙散。
那柄彎刀就插在他脖子上。
第二個混混冷笑,那笑聲令所有人不寒而慄——這已經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人了。
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他們想走。
他們要走。
他們已無法走。
一股徹骨的灼熱感湧遍了餘下八個人周身,在雨的作用下冒出縷縷青煙。
八具宛如焦炭的屍體倒在水裡,發出如燒紅的鐵器浸入冷水的聲音。
一條小蟲穿過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最終爬上他的褲腿、爬進他的衣衫、爬到他的脖頸上,赤色的小蟲與他近乎赤色的面板相得益彰。
那小蟲繼續往上爬,繞到他耳廓裡面,鑽進了耳朵裡。
那根本不是什麼小蟲,是一尾赤紅的蛇。
那蛇盤踞在他的耳裡,伺機而動。
他已完全變成了蛇,抑或他原本就是蛇。
二十八宿之一,南官七宿之翼宿,翼火蛇。
然而不要忘了,原本是有十一個人的。
那人不知什麼時候已扔掉了酒葫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劍。
樣式尋常的一柄劍。
那人一襲黑衣,臉色蒼白,眉目雖有些許稚嫩,仍可以算得上俊朗。
黑衣白麵,彷彿是來收人魂魄的惡鬼。
翼火蛇想要出手了。
他將要出手了。
然而轉念一想,他還是決定防禦;又一想,還是閃避不失為上策。
可是並沒有用。
無論他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因為劍已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