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舷上掛著五彩紙燈籠,在夜風中搖曳著柔和的光影。姚錚倚靠著船沿,因著是臨時起意出來走走,他也沒戴那面具。他吹著冬夜的冷風,細小的雪花飛到他的身上,他飲了些酒,渾身發熱,並不覺得冷。如墨的天際一望無涯,姚錚向下望時,湖面的冰層堅硬而光滑,如同一面巨大的鏡, 樂師們圍坐奏樂,冰面映著飄落的雪花、如墨的夜還有星星點點的燈火。
那場鬧劇總算是戛然而止,儘管慕鳳玄一而再再而三為難於他,但他沒有理由親自動手回擊傷他的人。 既因為慕無離,也因為陳老王爺。
一個慕鳳玄便已如此難纏,日後他若真與殿下定親,堂堂正正站在殿下身邊,又會有多少比慕鳳玄還要窮兇極惡的人?
天字二號房內。薛忠聽著窗外傳來悠揚的曲調,手執玉杯,憑欄俯瞰,面貌姣好的侍女低眉順眼,正雙膝跪地為他捶腿。驟然間,薛忠原本因著愜意而半闔的眼簾,微微睜開。他看著樓下那抹黑衣,總覺眼熟。半晌後一個想法在腦中乍現,他咬牙切齒,臉上的皺紋尤為可怖的擠壓在一起,他眼中透出精光,對一旁的男侍從說:“把袁石給的那姚家賊子的畫像拿過來。”
那男侍從恭敬地取來畫像,薛忠抻開那畫,與樓下那玄色衣裝之人兩相比較,薛忠咬牙道:“袁石這個廢物......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派人盯著樓下那人,不許跟丟,看看他去往何處。再把婁落叫過來。”
那僕從恭敬道:“是。”
半晌後,那僕從進來回話:“相國大人,那人進了天字號二號房,聽聞,今夜曾見到陳王世子與傅家嫡次子的車駕,那另一間天子二號房內......”
那名為婁洛的男子叩門而入,他一身夜行勁裝,他半跪在薛忠面前:“相國大人有何吩咐?”
薛忠捋著須,陰鷙的雙眼似在沉思:“這姚家賊子怎會與陳王世子和傅家嫡次子有關聯......”
遂又放下手:“罷了,婁落,你調三十號 人,殺了他。記住隱匿身份,做的乾淨些,絕不能暴露。如果傅家那個不成器的嫡次子和陳王那小兒子也在,一併除了,也算是老夫送給傅府和陳王府的大禮。”
婁落眼神堅定道:“是,屬下 明白。”
“還有......不論那兩人如何,務必保證,不能讓那姚家賊子, 活著離開此處。”
婁落鏗鏘有力道:“是!”
姚錚與慕鳳玄接連回到廂房中,姚錚看著傅雲起與林霜絳,兩人拿著酒杯你來我往,似乎已經握手言和,不由得會心一笑。
外面的奏樂漸漸停了,新樂漸起,看來,新的獻舞又要開始了。舞女們踩著冰刀,翩然起舞。冰上舞影、燈火光影鋪灑在花船前的冰面上,似是灑了一層金色的綢緞。絲竹之聲、沿岸的歡聲笑語,伴隨陣陣香風,舞女們衣裙飄逸,在冰面上舞出豔麗的弧線。然而,在她們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青顏白衫的花魁——姚冬易。
她的舞既柔,又有著恰到好處的力量,如同降臨在冰面之上的仙鶴,岸邊的民眾無一不為之傾倒。四人看得出神,姚錚從前並不是沒見過美麗的女子,但眼前的女子,不會讓人想入非非,而是欽佩——是的,如此才情與風韻,若真對其想入非非,才是落了俗套。
舞罷,姚錚對著慕鳳玄笑道:“能讓世子殿下一擲千金之人,果然不凡。”
慕鳳玄冷哼:“那是自然,在這京城,即便是再看不起本世子不學無術的人,也從未質疑過本世子的眼光。”
傅雲起對著姚錚與林霜絳道:“如何?今夜可大飽眼福了?”
姚錚與林霜絳相視一笑,姚錚道:“託傅大人與世子殿下的福,能見到如此絕世一舞。”
傅雲起和顏悅色,言語卻有些意味深長,他道:“我們今日來,唯一重要之事便是賞舞,其餘事,便讓他過去,這酒與玉泉釀不同,不醉人。不若我們再飲幾杯再回,如何?”
見林霜絳似乎也心情不錯,姚錚含笑點頭:“好!”
夜色漸深,不知不覺到了子時,圍在那岸邊的人群幾乎也已經散完。四人從棠鈺坊走出,姚錚纏著林霜絳嘻嘻笑笑,四人並未醉,帶著些許微醺之態。似乎是那酒意的作用,林霜絳也全然放開了那君子儀態,一路與姚錚打打鬧鬧,慕鳳玄與傅雲起在身後你一言我一句地閒聊,各自的僕從們加起來約有五人,緊緊跟在身後。
四人走進馬車停放的巷裡,姚錚看了一眼身後,忽覺不對,便問傅雲起:“傅大人今日出門,帶了幾個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