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離一襲玄色錦袍穩步踏入景陽宮。
入得殿內,見著薛情,先是恭敬行了一禮,而後抬眸輕聲問,“母后,何事如此要緊,這般匆忙召兒臣前來?”
語氣仍溫潤有禮,卻難掩幾分疑惑。
薛情一襲鳳袍坐在桌邊,歲月未曾折損她半分風華,反倒沉澱出幾分雍容氣度。
此刻她抬手將身前放置於案几上的那本古籍,緩緩推至慕無離面前,神色凝重緩聲道:“離兒,你且來看,這乃是先太子妃傅靜殊的遺物。”
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小覷的鄭重。
慕無離依言上前,俯身定睛細瞧那古籍,只見泛黃書頁間,一首詩句之上,一個“錚”字被人用硃筆醒目地圈出來,尤為灼人眼眸。
慕無離瞧見此字,瞳孔驟縮,心頭猛地一震,瞬間聯想到諸多事宜,脫口而出:“母后.......您是說,端王有可能是先太子的遺孤?”
慕無離強作平靜,握著古籍的手不自覺微微收緊。
薛情神色凝重緩緩點頭,目光深深仿若藏著無盡往事,輕聲嘆道:“本宮第一次見端王時,便覺他眉眼之間有幾分像先太子妃,彼時只當是巧合,並未多作思量。可如今,瞧見這古籍上這般異樣標註,心下便更是肯定幾分,此事幹系重大斷不可小覷,這才急忙喚你來相商。若是本宮沒猜錯的話........端王他近些時日在朝堂之上爭權奪勢,許是別有深意,極有可能是在為雙親報仇雪恨,甚至……是想要拿回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薛皇后語氣一頓,“怪不得姚氏會平白無故收養什麼義子,現在想來,根本就是靜殊生前向姚氏託孤,姚氏這才將端王撫養長大。”
薛情似撥雲見日般把往昔那些零散瑣碎、看似毫無干係的線索逐一梳理拼接後,語氣尤為篤定,不見絲毫猶疑。
說到此處,薛情略作沉吟,似是斟酌言辭,續道:“這般情形,於你、於朝堂而言,都不知是福是禍,離兒,你須得早做準備才是。”
言罷,她抬眸望向慕無離。
那古籍上一個簡簡單單、用硃筆醒目圈出的 “錚” 字,使得慕無離心頭積壓許久、如亂麻般糾葛似瞬間尋得答案。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初他給錚兒假死藥時,錚兒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皇宮,因為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僅僅只是為姚氏翻案。
慕無離眉頭緊鎖,沉聲道:“此前兒臣滿心疑惑,先太子妃的脈案好端端竟無緣無故被人撕去後半本,彼時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蹊蹺緣由。可如今倒是有了眉目,看來…… 應當是一心鼎力支援端王入局朝堂的歐陽氏所為。他們心思縝密、深謀遠慮,早早便謀劃妥當,目的就是在端王羽翼尚未豐滿、權勢未曾穩固之時,不動聲色地抹去有關他身世的一切痕跡,以免叫父皇心生疑慮,橫生枝節。”
慕無離負手而立,一襲玄色錦袍更襯得他氣質冷峻矜貴,只是此刻周身散發的威壓,讓周遭空氣都仿若凝滯幾分。
薛皇后憂心地看著他,雙手不自覺交疊於身前微微攥緊帕子,輕嘆道:“也正因如此,我們才無法篤定端王一定是先太子遺孤。就怕眼下這些不過是我們母子二人私下的揣測臆想……”
薛皇后似是在等待慕無離拿主意,“離兒,先太子妃的脈案已然殘缺不全,當年那些近身照料先太子妃身孕的人,或染病離世,或遭遇橫禍罹難,如此情形,你又要到何處去證實?”
慕無離目光凝視著那古籍,沉思良久,腦海中似是有什麼念頭豁然貫通,他緩緩開口,“母后,雖說與先太子妃有所關聯之人,大多已然離世亦或慘遭罹難,蹤跡難尋。但兒臣記得清清楚楚,當年是紀氏的小姐同姚夫人一同離京,她拋棄家族,遠走他鄉。按常理,一位名門小姐,無故舍棄家族庇佑、榮華富貴,背井離鄉,此等行徑實在蹊蹺…… 除非,她身後揹負著比家族聲名更為沉重、無法推卸的使命,有著不得不拼盡全力去保護的人。況且多年來她一直以端王的師父自居,依兒臣推測,直至她罹難前,不可能未曾與紀老大人暗中透過信,互通訊息。”
薛情聽聞此言,呼吸陡然一窒,被這大膽至極卻又絲絲入扣的推測驚得櫻唇微張,脫口而出:“你是說,紀大學士有可能一直知曉這件事,只是為了保住先太子最後的血脈,才……”
後半句仿若被一隻無形之手扼住咽喉,戛然而止,隱沒在她的唇齒之間。
殿內一時靜謐至極,落針可聞,唯有搖曳燭火偶爾發出輕微 “噼啪” 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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