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自家人,守衛森嚴,應當出不了什麼大的差錯。可誰能料到……”
說到此處,紀聞殊不禁長嘆一聲,眼中滿是無奈與悲憤:“沒想到懿王……也就是如今的聖上,竟然真有這般手段,能從傅氏那層層疊疊、戒備森嚴的護衛中尋得空隙,對先太子妃暗中下手,導致先太子妃難產,情況萬分危急,那孩子險些生不下來。”
紀聞殊的聲音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先太子妃臨盆那一日,恰逢先皇離世,真可謂禍不單行。所有臣子都聚集在皇宮之中,聆聽先皇臨終遺命。就在此時,薛氏竟封鎖皇城,與禁軍形成劍拔弩張的對峙局面。在這般混亂危急時刻,先太子妃豁出性命產下一個男嬰。可彼時傅氏一門心思都在警惕薛忠,根本抽不出太多人手去保護先太子妃。於是先太子妃生死之際,便向曾是至交好友的先懿王妃姚氏託孤。”
“老臣的小女兒紀雨梅當時恰好在先太子妃身側,目睹這一切,自然也就接下了這保護先太子血脈的遺命。”
他頓了頓,“姚夫人與那剛剛降生的小皇子,便藏在紀氏馬車之中,由雨梅一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悄悄離開皇宮。”
紀聞殊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後來的事,殿下想必便都知道了。先皇突然離世,只留下一封不知真假的繼位遺旨。而先太子不幸戰死疆場,陳王也身負重傷,在那京城之中,能夠臨時承位的,便只有懿王了。儘管當時有少數臣子知曉懿王並非先皇親生,但那時局勢實在是嚴峻。北境告急,山河危在旦夕,趙老將軍肩負著守衛南境的重任根本無法歸朝。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薛忠所掌京城監軍司兵力強盛,甚至比傅氏禁軍還要厲害幾分。傅氏權衡利弊,為保京城無恙,只得無奈承認懿王,讓懿王即位。”
慕無離靜靜聆聽紀聞殊講述,此時聽到此處,他微微點頭,似是已明晰大部分,便輕聲接話道:“儘管安樂候姚嗣溫心懷忠義,強烈反對懿王即位,一心想要擁護幼主以全先太子一脈的正統傳承。可嘆姚氏終究不過是文臣,手無寸鐵之力,在那般錯綜複雜、各方勢力傾軋的局勢下實是無力迴天。故而你們也只得狠下心來,讓先太子遺孤遠走他鄉,先保全他的性命,方為上策。可是如此?”
紀聞殊聞言,緩緩點了點頭,目光中透著一絲欣慰和感慨,道:“後來殿下您漸漸長大,雖為薛氏親緣卻聰慧知禮,才能卓絕,既能妥善處理紛繁複雜的朝局,又能統領兵將,守護家國安寧。殿下如此出眾,老臣心想,即便不算慕氏皇族血脈,可若能將這大好江山託付於您手中,倒也讓人心安。”
繼而又道:“雨梅在淮北之時,亦時常給老臣傳信,信中提及那慕無錚小殿下。說那孩子倒是機靈聰慧,可就是性子有些任性。雖說是天縱奇才,才思敏捷、武藝底子極好,可心中的確無甚大志,只願與至親過那逍遙日子。姚夫人撫養他多年對他視如己出,更是不忍他知曉那身世之後,揹負著血海深仇度過一生。只盼著能將小殿下的身世徹底隱瞞,讓他在那淮北之地,安樂無憂地度過這一生。”
紀聞殊輕輕嘆了口氣,神色略顯落寞,繼續說道:“紀氏便是因此在懿王即位之後,決意漸漸淡出朝堂。唯有紀氏不再涉足那朝堂紛爭,遠離那權力漩渦,如此一來,追查小殿下身世的人便會越少,他也就越發安全,不受那身世秘密所累,安穩度日。”
慕無離聽聞紀聞殊這一番言語,心中尤為感慨萬千。
往昔,慕無離篤定以為諸事已然塵埃落定。
他要憑自身勇略,揮師收復那二十六城,於烽火硝煙間,層層揭開當年宮變隱秘,讓當年冤屈得以昭雪,好為父竭力贖罪,還先太子一脈朗朗乾坤、赫赫公道。
豈料命運詭譎難測,本應在那淮北之地安然度日的錚兒,還是被無情地捲入這暗流湧動的朝堂中。
錚兒本可順遂度盡一生,遠離朝堂權謀傾軋、陰謀暗鬥,奈何冥冥之中似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悄然撥弄命運輪盤,將他帶來這裡,脫身不得。
彷彿這天下終究是要回到他手裡,回到先太子一脈的傳承之中。
慕無離暗自在心中一嘆,深知當下非沉湎感慨之時,當下收斂萬千思緒,垂眸稍整衣袂、撫平褶皺,亦似撫平心中波瀾。
隨即,他起身朝紀聞殊長揖,沉聲道:“紀公,承蒙如實告知諸多隱秘,晚輩心中已有決斷。”
語畢,慕無離決然轉身,大步邁出門檻,步步含威。
翌日,晨光熹微,慕無離一襲玄色朝服,身姿挺拔卻難掩凝重之色,步履匆匆再度踏入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