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身不由己。
他雙腿發軟,每步立穩皆如攀陡峭絕壁般艱難非常,眼前世界已為黃沙浸沒,昏黃一片,視物不得,呼吸亦艱,每吸一口,都似吞嚥滾燙沙礫,喉嚨刺痛無比。
忽然一陣狂風呼嘯而過,紀殊珩但覺身軀被巨力猛然擎起,雙足驟離地面,生死剎那,慕無離於昏迷邊緣強掙而起,雙眸血絲滿布,透過迷漫黃沙看到了紀殊珩即將被狂風捲走的身影。
倏然間,慕無離傾盡全力,下意識伸手死死攥住紀殊珩手腕,那隻手緊緊地抓住這最後的一絲希望,不肯鬆開。
紀殊珩望著漫天黃塵,眼中滿是絕望,卻又隱透坦然。
他露出一抹慘笑,笑容中飽含對命運的無奈和對人世的不捨,聲嘶而堅定道:“殿下…… 兄長…… 您定要活下去……若見阿璉還......活著,囑其定娶一門良配…… 殊珩此生,再難相伴。相識十餘載,殊珩…… 從未後悔!”
慕無離周身劇痛,每一動皆似扯動魂魄,卻仍竭力搖頭,目中滿是決然與憤懣,對著狂風怒號:“殊珩,休要鬆手!”
紀殊珩望著狂風中搖撼不止的胡楊樹身,悽然一笑,笑中滿是悲涼與豪邁,“殿下,沙場所向,當以馬革裹屍還…… 殊珩此生無憾!今殊珩將去,告訴父親,我是紀氏的好兒郎!”
言罷,紀殊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掙脫慕無離的手。
慕無離但覺手中一空,眼睜睜瞧著紀殊珩身影被風霾疾速捲走,消逝無痕。
慕無離想要呼喊,想要掙扎,但失血過多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他的雙眸漸次模糊,很快便眼前一黑,昏厥過去,唯任狂風於耳畔呼嘯,身軀與胡楊緊縛一處。
——
威遠侯晉佑率虎賁數十萬,軍容赫赫西向而行,然而還未行數里,晉佑忽覺心口悸然,隱有不祥之感。
一停下思量,諸多疑慮紛至沓來:為何是劉伯仁遣人傳訊?
念頭剛起,不祥之兆已如潮湧,其中一個最糟糕的猜測頓時鑽入腦海。
晉佑的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猛地勒住韁繩,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喝令:“快!全軍折返,火速回援玉龍關隘!”
待威遠侯晉佑心急如焚,驅軍疾歸玉龍關隘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寒徹骨髓。
玉龍關下屍骸枕藉,刺鼻的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中,幾乎充塞天地。
晉佑久經沙場亦未睹如此慘狀,面色滿是驚惶震恐,他縱馬前衝,但見幼子晉璉周身浴血,北境軍舊部圍於垓心,他身形趔趄,好似隨時都能倒下。
晉佑目眥欲裂,厲聲咆哮:“誰敢動我兒一根汗毛!”
此聲若雷霆乍響,那些與晉璉纏鬥不休的叛軍們聽到這聲怒吼,紛紛面露恐懼之色,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
晉璉已是強弩之末,幾乎站立不穩,但看見到父親歸來,雙目遽然通紅,他拼盡殘力掙出重圍,踉蹌奔到晉佑馬前,嘶聲道:“父親!劉伯仁叛變!他竟背後刺殿下一刀,與兒纏鬥後遁逃!父親,得快去救阿珩與殿下!”
晉佑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如此惶然慘狀,他心疼難抑,急挽晉璉上馬,問道:“殿下去了何處?你傷勢重不重?”
晉璉強抑體內劇痛,咯血數口,喘息答道:“兒…… 尚能支撐。殿下與布和戰後重傷未愈,又被劉伯仁背刺一刀,今形勢危急,必須儘快找到他們!”
父子二人憂心如焚,縱馬狂奔,然而一路尋覓,竟不見二人蹤跡。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晉佑機緣巧合之下在路上抓住了三個叛軍。
在嚴厲審問下,那三個叛軍嚇得戰戰兢兢,哆哆嗦嗦地說出事情經過:“劉……劉將軍命令我們把宸王殿下和紀監軍抓回去,還派人在三個方向堵住了他們的去路。我們一路追趕,最後……最後他們好像被逼進了流沙之地!”
另一叛軍續道:“那流沙之地人跡罕至,且風沙大作,我等眼見風霾將臨,恐葬身沙海故而折返,真的沒對宸王殿下和紀監軍怎麼樣……”
第三個叛軍低著頭,小聲地說:“他們皆身負重傷,又遇到那麼厲害的風霾,八成是…… 凶多吉少,或已為風霾捲去,屍骨無存……”
晉璉聞言,心痛如絞,絕望崩潰如潮洶湧,他緊咬鋼牙,目眥盡裂,策馬直向流沙之地飛馳而去。
晉佑擔憂兒子安危,哪裡敢有片刻耽擱,立刻緊隨其後。
當二人趕到流沙之地時,眼前唯見茫茫沙海,無垠無際,空無一物。
遠處,似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