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動的傷亡了,父皇竟也絲毫不懷疑外祖父在其中搞鬼,第一時間竟是隻想著封鎖訊息不叫民間知曉麼?
父皇……的確一直是這樣的,作繭自縛般置身於九五至尊的高位上,日日只能看到臣子們的奏報和世家手中瓜分的權利,看不到民間百態,自然也無法同他們共情,冷靜又冷血。十幾年前,到現在,從未變過。
慕無離心中不禁覺得好笑。
父皇自親政以來,早年他年幼時,倒也知道父皇做過些減免賦稅、邊境通商的利民之策——但也只是為了緩解永晝旱期時民不聊生、兵力羸弱的局面罷了。
這太子,於他人而言是無上尊貴之位。
於他慕無離而言……卻是生來就綁縛的罪孽。
——這罪孽名為血緣,名為父債子償。
皇帝似乎想了想,又不大放心。又讓太子找一些和尚、道士,到時候圍著伏祈山做做法,驅驅邪。
慕無離一一應下。
“太子,你最近似乎有些少言?”皇帝似乎敏銳察覺到什麼,驀地開口。
慕無離頷首:“回父皇,兒臣發覺從前兒臣多有思慮不周之處,故而如今少言多思,多聽從父皇教誨。”
皇帝似有幾分刮目相看,這孩子,知道自己從前有多輕狂了?
“太子現在是愈來愈穩重了,不錯。”
慕無離眼簾半垂,謙和地應付了幾句。
底下的朝臣們面面相覷,心中不由得暗忖,這是怎麼回事?因為薛家倒了,皇帝心腹大患已除,不想廢太子了?
伏祈山如同黑色的巨蛇,日暮的澄黃色光芒投在這條巨蛇上,白天下了雪,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毯。
徐若果真按照姚錚的交代,在清點人數前便逃出了營地,負責點人的監軍司士兵面露怒色,想破頭都想不到還有人有這樣通天的能耐。
不明所以的村民們被監軍司的人驅趕著齊聚到一片空地上,二百餘人歪七扭八地排成十幾列,村民相互之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感到莫名其妙,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些監軍司士兵圍著一群村民上上下下地清點幾番,又挨個審問,確認的確是少一人,但逃掉的這人卻沒人知道是誰。
“只要你們說出你們中是誰膽大妄為不怕死地跑掉了,晚飯多領一份。”
聽到這話,底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果不其然,這回還真有人站出來揭發徐若,只不過這人看著畏畏縮縮,估計並不知道徐若的真實身份。
“那跑掉的是俺們村流浪的小叫花子,瘦瘦的,挺高……”
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餓得皮包骨,小眼睛左晃右晃。
緊接著就被監軍司的人單獨拎去一旁問話了,姚錚沉沉撥出一口氣,幸好提前讓飛原他們把人皮面具給了徐若。
姚錚右手綁著不起眼的白色手帕——自飛原去找過徐若後,沒多問就同意了他們的計劃,順帶還把手帕還了回來。
監軍司計程車兵在面前踱來踱去,他將整個手藏到袖中,身側審問的監軍司士兵拉著那人到一旁單獨審問後,姚錚從袖中伸出手,那白色帕子雖不起眼,但卻故意露出一角金線。
他趁著監軍司集結了所有村民審問的時機,順勢想要召集殿下身邊所有暗探,雖然有些冒險,卻是個不可失的絕佳機會。
他意識到李綏或許會注意到,但他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想要徹底拿下監軍司,就靠三個人可不行。
監軍司將二百多人圍著審問一番後,只得出徐若的大致身形和相貌,又派人到山下詢問那些守山的暗衛,一無所獲。於是他們果不其然認為人還沒有逃出伏祈山,便調了幾隊頗擅於山野叢林中追蹤的人在山中搜捕。
村民們辛苦勞作到子時三刻,監軍司的人也要去休息,才放這些村民回到洞中。
姚錚與飛原對視一眼,是時候了。
飛原便要趁著此時營中守備空缺向山頂而去,姚錚本想用那木炭寫書信借飛原之手交給殿下,但又轉念一想,萬一飛原沒能逃出伏祈山,那信反倒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他沉思片刻,只對飛原說:“若順利見到了殿下,請代我向殿下問安,說我……就說我一切都好,天寒地凍,請殿下保重身體。”
不知道,殿下究竟發現腰帶中那封信沒,若是沒發現……也好。
飛原說他們二人擅長潛伏與追蹤果然不是說笑,姚錚才交代完,一轉身回頭飛原便已消失在夜色中,無影無蹤。
月明,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