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雅緻。歐陽倫隨宮女進到內室正廳,一素淨布衣女子抬首相望,淺笑盈盈。
“才絕四科的歐陽大人居然如此放鬆警惕,隨便什麼人請都敢前來?不怕是嫉妒者刻意設下的圈套嗎?”說話者正是趙栩,皇后名義上的獨女,趙璋的掌上明珠。
“微臣歐陽倫,拜見公主殿下,願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歐陽倫躬行跪拜大禮。
正如趙栩所言,鎖廳考試四科之首的歐陽倫絕不可能輕易就相信一個女子的話。他第一眼見到那名宮女便細細觀察過:女子舉止優雅,衣著整齊,鞋邊無泥,髮間齊整,身上散出的香氣正是夢妝軒前些日子進貢內廷的香粉——星如雨。此香造價昂貴,非妃位以上不得使用。若者宮女可用,必是不愛香的主子所賞,否則她絕不敢這樣堂而皇之地抹在身上。而宮中不愛香的貴人,便只有被陛下捧在手心上的懷慶公主趙栩了。
“朱雀書院舉辦馬球賽之首日,她曾隨公主一同前來,微臣有些印象。”歐陽倫揖手回道,“但面相實在容易被效仿,直到微臣聞到她身上所用的星如雨香氣,才得肯定相信,隨其一同前來。”
“你如此細心,不愧我當初看中。起來,賜坐。”趙栩命人將歐陽倫扶起,又道,“你可知東宮之事?”
“回公主,”歐陽倫端坐一旁據實以告,“微臣今日才至府衙就職,不敢無端打聽引旁人猜忌,且朝中同僚也對此諱莫如深。陛下今日上朝時僅言太子乃是為照料太子妃而染疾,重症不治。但……聽公主此言,殿下薨逝似乎另有隱情。”
趙栩點點頭,眼神示意眾奴退下,而後低聲徐徐道:“內侍監傳來太子暴斃的訊息時,我恰好與父皇於先後祠廟中為她守候七日歸靈。待我們趕至東宮之時,太子已經躺在榻上,屍骨未涼。雲玟哭得很是傷心,跪求父皇查明他父君死因。”
“死因?”歐陽倫明知故問道,“難道殿下逝世……不是天意?”
“雲玟曾說:太子身體羸弱,常常頭暈目眩,氣促無力,為延年益壽,早服丹藥以求長生。他一直吃一位來自山東蓬萊的道人所進仙丹,名曰‘八寶如意紫金丹’,但聽說那道人前日便死於內澇水患之中,連屍身也無處尋。”趙栩回憶道,“自從道人失蹤,仙丹也就沒了來源,原好脾性的太子殿下漸漸開始變得焦躁易怒,逝世前七八日甚至開始時常抽搐冷戰,浮現幻覺,認不清人,也記不起事。太醫院前赴東宮就診的太醫換了一個又一個,可太子的病非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加重了——嘔吐、低熱、口吐鮮血、徹夜如雨大汗……”
“太子殿下身上是否有多處浮斑癰瘡?”看到趙栩點頭相應,歐陽倫心中已有肯切答案,“殿下……確為人所害。”
“怎麼說?”趙栩蹙眉問道。
“公主可知那八寶如意紫金丹乃是罕見藥物所煉,其中最為名貴的,便是‘紫金’一劑。”歐陽倫詳解道,“紫金源自於暹羅,是一種盛開時呈紫紅色的花朵。此花,花、葉、莖、根、果皆可入藥,有止血鎮痛、麻痺精神之效,且以花與果藥效更佳。此物原是許多行伍之人戰場受傷急用的麻痺良藥,但後來便被暹羅禁除。因為……此物一旦服食過量,便會不可自拔的上癮,終身難以戒除,且停藥後便會出現嗜渴、暈厥、嘔吐、身體不正常消瘦等等現象。”
“原來如此……”趙栩嘆道,“父皇痛失愛妻愛子,暴怒地斥責東宮諸官皆是無用廢物,已密令刑部七日之內查清真相。但聽你這般說起來,王兄倒是自作自受了。可是……東宮天天都有伺候平安脈的常侍太醫,怎麼會沒有一人發覺此藥,併為太子言明利害呢?”
“這很容易想通的,公主。”歐陽倫也嘆道,“製藥送藥之人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心思為太子進貢此藥,太醫院卻都選擇隱瞞不發……只可能為人驅使,且,最有可能的便是不希望太子殿下成為未來陛下,手中掌握權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