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屏風之上,風袍的玉扣摔在金架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趙棣看易宏根本沒反應,刻意長嘆一聲,近前揮袍落座,定定凝視依舊專注於棋局的易宏。雖未說一言,但其周身冷冽嚴威已盡使屋內溫度驟降。
“王爺這是在惱什麼?”易宏將棋盒蓋好,抬首微笑徐徐道,“惱我離宮未等你?還是彬然助我放煙火?或者……”
“你心裡明白!”趙棣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回道。
“嘖嘖嘖,”易宏側身撐頜笑道,“我可是這世上難有的蠢笨人,怎會明白天家貴胄的王爺為何惱怒。”
“昨夜才逃過一劫,今日你便聯絡百官王府一起放煙花?”趙棣側目怒視,憤憤道,“是慶賀還是示威?你真不怕父皇突然用什麼莫須有的罪名就殺了你嗎?”
“哦,原來王爺是擔心我,才氣成這樣啊。”易宏纖指摩挲著盤中棋子調笑道,“市井之中有句俚語,不知王爺是否聽過:好人活不長,惡人活千年。想我這般惡人,怎會突然就死了呢?再說了,王爺乃是我的保命真人,怎會見我涉險而無動於衷?”
“從那日鶴府開張,你與歐陽倫對弈的棋局我便看得出,你善於隱忍。這些年,無論是強盜賊寇劫鏢戕害,還是同行栽贓,或是官府盤扣陷害,你都能處理得進退有度。”趙棣嘆了口氣說道,“但為什麼你最近越來越激烈冒進,非要跟父皇對著幹呢?難道我還能次次救得了你麼?”
易宏哼笑一聲,摸了一把棋子扔著玩,彷彿對趙棣口中之事毫不在意,道:“說到‘救’,我倒還真有一事相求。”
“求?”趙棣轉身看她戲耍模樣,挑眉笑道,“易宅少主人還對我有所求?”
“喲,您說這話不就生疏了嗎?”易宏兩手輪流扔抓棋子,玩著兒時抓羊拐的遊戲,漫不經心道,“上回抓鹽幫眾匪,我不也求了您嗎?這天下誰人不知少掌軍權的燕王殿下,乃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多少人,多少事都非得求您,才可啊!”
趙棣蹙了蹙眉,一時沒有明白易宏這明褒暗貶究竟何意。他頓了頓,解釋道:“鹽幫之事我當真已盡全力,林暉他根深葉茂,搜抓起來確實……”
“我刻意來公主府避人耳目,找你不是為了區區鹽幫。”易宏單掌接住所有丟擲的棋子,拍掌將其慢慢碾成粉末,轉身與他四目相對,定然注視,狐眸盈盈依然,“王爺是皇后名義上的嫡子,雖順位第四,但也有大義名分在。現如今,太子中毒暴斃,二殿下押糧被伏擊,三殿下已遭百官彈劾,按道理,您應是下一屆的太子了。但……我願與您打個賭:陛下既算薨逝,您也只能被他立為輔政大臣,而新一任太子人選,只能是長孫殿下!”
雖說早已聽過易氏有推算未來的預測神通,但當親耳所聞,趙棣卻無論如何不敢相信。她憑什麼推斷的呢?難道百官也會答應父皇如此荒誕的儲君安排嗎?
“殿下不信?”易宏看趙棣面色愈加深沉,陰得都快擠出水來,心底直呼好笑,拍拍掌中粉塵,又道,“不信也罷。沈浩然已然過了關隘,想必不多幾日,王爺就能收到韃靼新君即位的國書了。而現在,我需要王爺大開互市,讓我送些他奪位所需的人員物資。”
“所立互市需要聖旨特批,即使我允,守衛軍官見不到敕令,也不可能在剛剛戰定的邊城對夷人開啟城門,互利互市。”趙棣輕哼一聲,斷然拒絕。
“何須敕令這樣麻煩。”易宏起身走到趙棣身側,俯身在其耳邊低聲絮絮,見趙棣眉心微動,似已動搖,直身又道,“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趙棣容色稍改,昂首端視易宏頷首相應,拉著他的手似笑非笑,鳳眸微眯,似警告一般沉音問道,“如若反悔?”
“為何反悔?”易宏反握住趙棣的手,湊近他的身畔,“您和他都是我親手扶持上位,是我易族未來的倚仗和靠山,我為何會悔?”
“好。”趙棣唇角微微上挑,一把將易宏拉入自己懷中,緊扣住他的雙肩,俊朗的面上笑容格外溫柔,“你只知我‘少年王’的稱號,卻未見過我沙場征戰,鐵蹄踏屍山的決絕模樣。若你敢毀約,我既算不要這個天下,也會將易氏眾人屠殺殆盡,償吾傷心!”
易宏無所謂地任他抱去,莞爾應道:“你若敢毀約,我既算耗盡易氏最後一人一物,也會覆滅大周,戮盡趙氏族人。”
兩人相對而視,皆淺笑盈盈。
而在密室之中聽盡他們對話的趙栩卻捂著嘴,微顫柳身,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