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劭朗聞言驚愣得半晌都未緩過神,半跪在地上怔怔然,一雙美眸戚紅緊蹙,面上淚痕未乾。
花朵一般的生命卻只剩三年……
肖劭朗突然明白一向隱忍韜晦的易寯羽為何近日突然動作頻頻:煽動災民、擅闖呂府、彈劾皇子、收繳糧船、粒糧不出……原來,她已經準備背水一戰!
肖劭朗細細端看愛人螓首,藉著搖曳燭光,似乎發現她如瀑長髮中硬生生夾著一根銀絲。他的瓊華才二十二歲啊,怎麼就愁出了滄桑白髮!她的心底該有多苦,她究竟隱忍了多少!
肖劭朗心疼地緊緊握住易寯羽的纖纖柔荑,眉頭愁鎖久久未展,壓低聲音柔柔問道:“你想怎麼做?”
易寯羽垂下眼簾,眸中已是滿目焦思。她抽回被他抓緊的手,冷眉一橫,沉音回道:“都與你無關!”
“你是我的妻!你的安康怎會與我無關!”肖劭朗顯得有些激動,顫抖的聲音伴著倏爾滑落的淚珠,已然無色的雙唇乾涸地嚥下唇角的鹹澀,“你一向重諾,我們曾誓生死相依,世世相守!現在你卻告訴我……三年後要回原來的世界?”
“呵,”易寯羽緊緊閉目,不忍再看他灼然紅眸,長嘆一聲,強笑道,“最長三年,也許……也不到三年。”
凌霄曾說易寯羽內傷已侵心脈,活不過四十。
肖劭朗本妄念他二人好歹還能相守雙九之年,無子如何,不能白首又如何,他只要一個她!他已經失去了那麼多,父母、姊妹、故國、舊土……為什麼上天還要將唯一的、僅剩的她也判三年倒計死刑!
肖劭朗急促地呼吸,努力使自己平復下來。他告訴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一定可以做些什麼!他撐起身抹去面上淚水,昂首抑制又再次溢滿眼眶的淚,哽咽道:“趙璋昨日突然下旨清算全國鹽田與府衙存糧,我懷疑他不是用此賑災,而是欲同易宅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糧食價格戰。趙樉之死讓他也有了清查港口之由,易氏之貨船最好以靜制動。還有,他不知從哪聽說了顏旭鵬的案子,恐對你不利,大理寺突然出手許就是……”
“你走吧,以後凡是易宅的事,你都不要再過問了。”易寯羽起身打斷一直為她盤算的肖劭朗,頗為冷靜地絕決道,“你送我的珠子我早已歸還明志,縱然你裝作從未收到也是無用。現在你就站在我面前,那我就與你當面說清楚:你我緣盡,和離吧。”
“和離?”肖劭朗回首深望,怔開的瞳仁浸透憂傷,盈盈清淚不自覺地再次滑落,顫動的雙唇極力忍下心中慼慼,“卿卿,你我……少年夫妻,鶼鰈情深!何至……於此?”
易寯羽緩步上前,深吸一口氣,凝眉輕笑,說:“肖劭朗,看在凌霄和肖二哥的面上,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你我成婚之時可有三書六聘為禮?可有高堂親朋作證?如今六年過去,你為官,我為商,已是殊途。且你我並無子女,我早犯七出,如何不該和離?”
“你我情定今生來世!曾約生死互依!”肖劭朗攬住易寯羽清瘦的雙肩,牢牢緊擁,撕心哭喊,“瓊華——你若是倦我厭我,我改,我一定改!你喜歡什麼樣我便改成什麼樣!不要棄我!不要棄我……”
肖劭朗內心的痛楚易寯羽感同身受,只是又一夜未眠極盡疲累的她又開始夢魘一般的心痛。方才她一直握拳控制,兩分蔥白一樣指甲緊緊嵌入皮肉之中,若是肖劭朗再不走,她怕是就快撐不住。一旦露出破綻,豈不是叫這個傻小子更加傷心。
“肖劭朗!”易寯羽猛地推開他的臂膀,正欲說些什麼,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少主,”是浩鵠的聲音,“沈公子獨身倉促前來,有急事相求。”
“讓……”易寯羽還未說話,肖劭朗卻一把將她拉到身後。
“讓他滾!”肖劭朗放聲厲吼,手中卻未曾松下半分。
他的瓊華只剩不足三年,難道還容旁人與自己相爭嗎!
“肖劭朗——”易寯羽終於找到趕客的理由,她拂袖怒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像這樣,每次都打著為我好的旗號替我做決定!你每次都說你會改!可是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習慣凌駕於我之上決策一切!”
“他一個異族人根本就不配進易宅!”肖劭朗快步上前拉住開門欲走的易寯羽,忍下眼淚,沙啞著聲音極力剋制道,“卿卿,你別逼我!”
易寯羽回眸輕笑一聲,轉頭抽回手,昂起下頜,冷目斜睨候在廊下不敢出聲的浩鵠,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浩鵠,以後,誰要是再敢把這個人放進易宅,我就摘了誰的腦袋!聽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