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趙棣高馬行在前,易氏之金骨綢車跟在後,紅甲禁軍將其圍裹正中,方才與黑甲兵對峙的百姓一直跟著禁軍仿若易氏隨行影衛。
周圍聞聲湧聚的民眾越來越多。男男女女,或打著燈籠,或點著火把,皆圍簇於街道兩旁目送易氏車駕。
約經小半個時辰,車駕終於在宮城門口停下。禁軍分列四行,持劍職守。燕王下馬與阿狸一起在馬車前等待易寯羽。
“易少主——”眼見易寯羽走出,方才那名持鉞大漢立於人群之前,高喊一聲,“龍淵虎潭!莫去啊!”
周圍群眾見狀紛紛應和,皆高聲相勸。
易寯羽立於車前橫軾之上,回首淺笑,由阿狸扶下車,跟在趙棣身後,並未過多言語。
趙棣亮出令牌,三人在挑燈內侍監的引路下行入內宮。
紅牆青磚琉璃瓦,飛樑玉欄金箔畫。
富麗堂皇的太行殿乃趙璋會見臣子的議事閣。以往,這裡總是朱紫滿院,人來人往;而現在,此處卻是靜悄悄的,就連常駐的護衛禁軍也不見人影。
至太行宮前,趙棣止步廊下,昂首望了望宮門,彷彿嘆息般沉音道:“去吧。”
“阿狸,”易寯羽善睞明眸微微側眨示意,“隨殿下於此等我。”
“主人。”阿狸拉了拉她的衣袂,眼中滿是擔憂。
“阿狸,乖。”易寯羽如回應方才那漢子一般,柔柔淺笑,神色鎮定。
趙棣看她們主僕情深,蹙了蹙眉,拉回阿狸緊握易寯羽衣袂的手,抬臂將阿狸擋在身後,低聲催促道:“你快去。”
易寯羽淺淺嘆了口氣,轉身提裙跨過門欄,大步行去。
“趙棣你聽著,”阿狸握緊雙拳,紅眼瞪著阻攔她的趙棣憤憤道,“我主人若是有絲毫折損,我必讓你求生不得,欲死無門!”
趙棣放手一凜,轉身侍候於一旁,不再言語。
廊下宮燈雖將太行殿照明,使其即便在夜空中也煥若白晝,但毫無人影的宮閣卻只透出令人窒息的沉鬱感。
易寯羽走在正中雲形磚路上,朝正殿微微欠身,算是行禮,禮畢,蓮步款款走入殿內。
“陛下!”遙遙躲於漆黑矮廊下的呂達按捺不住心中欲殺之而後快地激喜,拱手請道,“臣請弓弩手即刻擊斃此女妖!”
黑夜之中,捻鬚蹙目的趙璋睛眸微閃,似在猶疑。前方宮閣之中那名纖纖弱女子,究竟是百姓口口相傳的仙靈入凡,還是老將家人親眼所睹的食人妖魔?是殺雞取卵,滅易族而取金銀錢糧?抑或,留下她,為趙氏所用……
“陛下——”見趙璋眼中殺意漸消,呂達急切道,“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啊!若她真是為禍江山的妖異,此時諸除還不晚啊!”
忽然,由宮殿角門處快步跑進一個小太監,行禮後將話傳給一位年老的內侍監。老太監聽後立刻上報趙璋,趙璋聞言回首看了看太行殿,最終一言未發地緘默離去。
而進殿閣之內的易寯羽佇立腳步,側聽廊下動靜,她知道趙璋方才憤憤離去是因為李惟庸攜一眾言官深夜彈劾三殿下晉恭王趙棡夥同沈宅掌事私換貢玉謀害先太子。她也斷定,收受巨賄的李惟庸不敢不按她心意涉足黨爭,田產、鋪肆、宅院,每一筆李惟庸收下的款項,都會成為她手中的鎖鏈,束縛李惟庸為她所用。即便他有玉石俱焚的斷腕之心,終究捨不得家人與自己一同去死。尤其是她所供之城外別院裡,還住著一位他心愛的孕至中期的小娘子。
皇后駕崩,太子薨逝,二殿下趙樉運糧而亡,朝中掌權皇子只剩下三殿下趙棡與四殿下趙棣。若此夜證實三殿下參與謀害太子,甚至想用毒玉諸除所有皇權競爭者,那麼,朝中便只剩曾掌百萬雄師,擁有“少年王”之稱的四殿下——趙棣才有資格繼承皇位。
不過,以易寯羽對趙璋的瞭解,他不會選擇趙棣。
前日雨夜,她為安定易寧之心,曾說:“趙璋啊,他怕了一輩子。年輕怕元軍追殺,而推少林眾僧為他擋刃拒甲;年長怕後宮奪權,先殺妻,在屠將,後戮子;少年怕岳丈廢他為征戰棄子,花言巧語哄騙呂氏為妻;而現在……呵,他更怕在軍中甚有威信的兒子奪了自己辛辛苦苦騙來的天下!”
”趙棣,年紀尚輕,便屢立軍功,母妃又是外族女子。趙棣若為太子,不用三年必然坐大。與其到時候年老日衰的趙璋與年富力強的親兒子爭權,看他的臉色行定言止……趙璋還不如選一位孝順乖巧、毫無建樹只能依附自己的孩兒,至少內心,會過得更安定一些。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