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宏回到裡間淨手沃面。
肖劭朗也已起身,僅系一件單衣,快步走到易宏身側,取下雕欄上的絲帕,為她遞上。
易宏回身見他穿得單薄,憂其哮症再犯,不禁蹙眉道:“你不冷嗎?”
肖劭朗繞到易宏身後,雙臂合圍,緊擁住她的盈盈細腰,在其纖敏耳後輕啄一口。
見易宏瑟縮一下,肖劭朗笑意滿滿,方回道:“你的暖閣這樣溫和,我就算不穿也不冷。”
易宏翻了一記白眼,折起絲帕搭回銅盆邊。
“更何況,”肖劭朗下頜枕上易宏瘦肩,端視她細若凝脂的幼滑肌膚,湊近低聲耳語,“我見著你,就熱。心熱,身也就不冷了。”
聽者無動於衷地又翻了一個白眼,她早已習慣了這廝隨時隨地地開車。
易宏對肖劭朗的擁抱雖未推拒,卻口氣強硬地問了一句:“浩嵐被殺,你知道嗎?”
“他?”肖劭朗敏銳地察覺到易宏態度轉變,可手中卻未減半分力道,星眸依舊溫柔注視,玩笑道,“才死嗎?顏旭鵬之死,他是易宅於此案最大的關聯,也是最有可能反叛的把柄。要我說,他早就該死了!這樣才能不牽連到你。不只是他,還有青鸞、青鴻,所有出叛者,都該死!”
易宏面色逐漸凝重,失望地長嘆,轉身推開肖劭朗,冷眉橫挑,沉音質問道:“所以你就殺了他?還棄屍沈宅莊園?當初,衛司告訴我浩嵐被劫走的時候我就在想,當今世上,能用毒粉迷暈我的人,無非三者:我、凌霄,最後一個就是一直守在你身邊的重瞳。呵,肖劭朗,你哪次不是說尊重我的選擇,不干涉我的事情,但你哪次又真正做到了!殺我的人還說的這樣面不改色正氣凜然,有這種洗白推諉神功,你不做話本先生真是可惜了!”
“你怎麼這麼說?”肖劭朗被她突如其來的質疑擾得幾分惱,但他還是穩下心緒,平靜解釋,“我希望你斬草除根,是怕有人給你惹麻煩!而且,我說浩嵐該殺,並不代表我已經派人殺了他。若以我一貫的作風,你該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屍首!”
“就算此事不是你下令,也定是別人提議,你默許的!”易宏像是故意激怒他一般不屑輕笑,又道,“重瞳撫養你長大,與你情誼深厚,他又一向體貼你心意,你不想誰活著,他自然就會替你除掉。你把浩嵐劫走暗殺,再棄屍,不就是為了栽贓沈宅,暗示有司,是沈宅為了斬斷我易氏在應天的臂膀而殺了顏旭鵬嗎?”
“顏旭鵬本來就是沈浩然派人殺的!什麼叫我栽贓?”肖劭朗聽她彷彿在為旁人質辯,反口質疑道,“顏旭鵬為易宅忠心耿耿、兢兢業業,他是應天城內與各位達官貴人最為熟悉的埠,原就是你最可仰賴的左膀右臂。沈宅為了削弱易宅權勢,一直無所不用其極!旁的不言,你與寧兒周身傷病哪個與他沈宅無關?如今,你卻要為一個曾經傷害你的人質問自家夫君?”
“這就是你以對我好的名義,揹著我,殺我手下的原因?”易宏點頭冷笑,撇眼踱步,憤憤道,“好個肖劭朗!多少次了!多少次你用這個理由干涉我的事,殺我要用的人?六年前你哭著喊著求我原諒,六年後你卻還是這樣!你根本就不會改,你永遠都學不會尊重我!”
“你以為我堂堂男兒,喜歡哭求自家夫人,拉下臉面極力挽留她在身邊嗎?”易宏非要點破他最後的顏面,肖劭朗當真怒了,看向她的雙眸滿是失望,“你說你最信任我,我信了。我說浩嵐之死與我無關,你卻始終不信。你幫害過你的人,你與利用你的人糾纏不休,我什麼時候用這些事計較過你?是不是在你眼中,唯有可用之人才值得你對他好,不辨是非黑白都向著他?而我,一個與你成婚六載的夫君,就可以隨意懷疑折辱!你真的像你曾經說的那樣愛我嗎?還是你當初說的‘愛’,也只是為了博得我的信任,而……利用我?”
說道最後,肖劭朗的語調卻如他戰慄熾痛的心一樣,慢慢否定自己,質疑彼此過往,變得那樣的不自信,漸漸削弱殆盡……
這麼多年,易宏第一次發現,肖劭朗的雙眼慢慢失去光華,滿目失望。再聽他聲聲質問,直催得她心肝酸楚。但她下定決心,不能心軟!這段感情若如此拖賴下去,待某日分別時,豈非要他更加難過?
易宏裝作理所應當、滿不在乎的灑脫模樣,撩袍落座,微微仰頜道:“對,我就是這樣,一直這樣!你要知道,你七歲的時候,我都已活三十多載。騙騙區區一個孩童心,還不簡單?當初的你,還有幾分姿色,幾分價值,可是現在的你還有什麼用?除了拖累我,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