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即將消失之際,護衛們架燈點亮易府各處燭火,使其視之若熊熊如火餘暉中闌珊玲瓏處。
青衣小廝們手提厚裝紅木箱,在外廳流水似的傳宴,一道道精緻菜餚很快擺滿紫檀嵌玉正圓八仙大桌。
裙帶飄飄的丫鬟與朱翠點額的婆子們則於內廳伺候主子們淨手漱口,佈置碗碟。
“許是休息得當,”錢蓉細細為易宏佈菜,甜笑道,“兄長精神氣色較昨日可是好多了。”
易宏知她此舉意在緩解無人肯言的尷尬靜默,便也順著她的話接著說:“還是你們體貼照顧的功勞,不知今日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這道,是小尹剝了一下午,一粒粒選出來的百合芡實羹。”錢蓉眼神示意奉菜的琪澤,率先為易宏盛上一碗,“百合與芡實都是府上巽風溏今年新產,調味的蜜醬乃去年百合蜜釀豐橙所制。清新滋補,甘甜潤肺,最適宜這初夏。”
易宏舀上一勺,邊飲邊品:百合脆爽,芡實鮮糯,羹湯甘冽。她淺笑頷首咂摸道:“荷露與梨露烹煮,倒還有幾分清新之意。”
“謝公子誇獎。”小尹笑而行禮,側首衝著廊下侍候的一眾丫鬟挑眉得意,頗為神滿地退到一旁。
“花膠魚翅羹,”錢蓉雲手命琪澤送上第二道菜,“琪澤這丫頭心細,那日聽凌公子一句要讓你吃些好的,同我商量:這百合芡實確清新潤肺,但到底不如黃膘滋補,便通宵未睡,守著爐子,以近八個時辰,取參貝翅肚、火腿圓蹄入清亮四葷高湯,為哥哥小火慢燉出這金羹。”
易宏一向不愛飲肉湯,琪澤盛碗時特地只舀魚膠翅肉,躬身小心奉上。
易宏夾了一筷,只覺魚膠糯軟細密,魚翅彈牙爽口,金湯格外濃鮮滑潤,此羹當真是用了心思。
“從前只知琪澤在各類香藥上有造詣,卻沒想到廚藝也這樣好。”易宏看出錢蓉是給新侍奉的僕婢展示機會,也就一碗水端平,都品品、誇誇。
“公子誇讚,奴喜不自勝。”琪澤欠身行禮退下,嬌俏面上一抹緋紅,唇邊止不住的淺淺笑意。
“新鮮雞頭米凌厲難剝,你卻能選出顆顆圓潤飽滿;黃魚魚鰾於生產中的婦人乃是止血起死良藥,傳說十三殿下出生時惠妃大出血,就是以此藥獲救。”凌霄飲湯附和道,“這花膠如此厚實,怕愈斤重吧,當真是滋補佳品啊!”
“吃就吃吧,”易宏斜睨凌霄,眼神示意他勿須多言,“卻還堵不住你的嘴。”
“呃,哥哥再嚐嚐銘純做的乳鴿燴青筍。”錢蓉怕他二人又因這些小事吵起來,忙打斷道,“我知哥哥只食蜀地春筍,快馬加鞭催來的呢。”
易宏不想理多事的凌霄,夾起筍子吃起來。此筍入口清香滿齒,脆甜可口,既解乳鴿葷膩,又別具風味。
“銘純這道菜,素筍勝肉鴿,頗合我的口味。”易宏正點評著,撇眼忽見肖劭朗亦帶菜而歸。
“喲,好生熱鬧。”肖劭朗一進門便見李自然立侍於易宏身後,寒目清冷一橫,大步坐到易宏身邊,攏了攏凳子,趕緊宣示主權。
“還不是饞貓掌門餓了,妹妹又不捨得他忍飢挨餓,便都聚在我這,等你來一同開餐呢。”易宏瞧肖劭朗餘光還在介懷李自然,趕緊岔開話題,“你又做了什麼好吃的,快拿出來,可別讓凌掌門餓瘦了。”
慧眼如炬的凌霄自然一眼便看出,這是易宏為緩肖劭朗對李自然敵意的託詞。即使自己吃虧,也總比他二人明面爭吵好的多,便也故作委屈地順應道:“是了是了,你做了什麼好菜可別藏著掖著,快快拿出來哦。”
“那可是真不巧了,我只做了卿卿愛吃的,可沒把你算上。”肖劭朗揮袖令青月攜僕上菜,意有所指道,“蟹釀橙、紅燒鯢魚、五彩宮蝦、菌湯燴驢肉……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大菜,讓你們見笑了。”
“若說你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那全天下的廚子豈不是都廢了手藝?”凌霄聽肖劭朗說話聲音像是從鼻尖壓出來,全都氣哼哼的,亦搖扇調笑安撫,“你雖嫌棄凌某,到底小羽體貼周全,咱們可是自己帶了菜來,你也嚐嚐,別攆我們走啊。”
“是啊是啊,”錢蓉眼神示意青月為眾人添酒,起身舉杯笑道,“這可是咱們一家人來天津的第一餐,一起分甘同味才能快活呢!”
“這酒乃某去年親自點收的西域玫瑰葡萄紅,”易宏亦起身先與肖劭朗碰杯,狐眸視他滿目,柔柔笑哄道,“你一向喜歡,可要多飲幾杯。”
三人一同勸解,肖劭朗面上冰霜也慢慢消融,恰如燦爛初陽綻於冰山巔峰,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