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隨著山頂呼嘯的風勁烈拍擊單弱纖瘦的易宏。她無力垂喪著頭,乾瘦枯萎的四肢軀幹全被從胸腹破體而出腕粗般的藤蔓牢牢捆綁在山尖巨石上。
面沉如水的她似被眾生決絕拋棄,放眼望去,其四周只有一望無際的白。白得沉寂,白得絕望,白的荒漠。
她欲縱聲呼喊,可奮盡全力發出的嗚喑卻始終抵不過咆哮寒風……
扶趴在易宏榻頭的錢蓉濛濛睡著,柔紅酥手緊緊握著易宏素白青掌。仍帶病容的阿狸與眼眶發烏的浩鵠一起盤坐在榻尾。青月伏趴在正廳的圓桌上,滿面的倦容顯示出她連日操勞。
初夏的夜無有風雨生響,也無蟲獸低鳴,朗朗星空卻襯此夜愈加安靜得可怕。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突然打破易府久違的寧靜。
憂心忡忡而至眠淺的錢蓉最先驚醒。她睜開眼便見易宏側趴劇咳,急喘利咳的櫻唇之下竟是一灘暗紅血色。
“青月,水!”錢蓉急促喚道,酥手不停為易宏梳背理氣,一雙柳眉顰蹙未釋。
“唉!”青月像是在夢中被強制打醒一般,倏地驚跳起來,快速從暖盒中拿出長嘴茶壺,小跑至榻邊。
阿狸接過茶壺,撩開擋住易宏霜白側臉的柔絲灰髮,等易宏喘勻方遞上水,輕輕說道:“主,慢慢喝。”
“公子,易府一切都好,您放心。”浩鵠眯著眼睛站起身,拍拍錢蓉肩頭道,“你們守著,我去請凌公子。”
“還用你請嗎?”一身銀白深袍的凌霄揉著眼睛、伸著懶腰,快步跨門而入,打著哈欠揮手嘟囔,“她一咳嗽我就醒了。來,讓我診診脈。”
眾人見狀連忙退開,唯阿狸還蹲在易宏榻側喂水。凌霄抖袖為易宏診脈片刻,阿狸手中的水壺便空了,她起身快速又為易宏斟上一壺。
飲足後勉強撐起精神的易宏全身疲軟,唯有一雙頻頻閉合的半開狐眸遲遲轉動。在將房內一切看清後,她才長舒一口氣,確認方才山尖雪景不過一場噩夢。
“潦靃已經開始生長了,”凌霄收手長嘆,“此後,它會日夜捻食你的血肉,慢慢傾佔你的身體,可能……不消一年,它就會破體而出了。”
“怎麼會?”乍聽如此噩耗的阿狸不敢置信般質問,原本圓潤清澈的鹿目如今全被熱淚侵染泛紅,“書上說,潦靃入人體,一年甦醒,兩年生長。怎麼到主人這裡,孕育的快,生長也快?”
入體?生長?這些事為什麼他從未聽說?浩鵠濛濛然的精神似忽被重擊般清醒。
“潦靃?什麼潦靃?”從未聽過此藥的浩鵠劍眉凝皺,他努力壓制胸中滿滿的心痛,扳過凌霄的肩低聲怒問,“你們在說什麼!”
“潦靃,是苗疆一種克蠱神草!它奇就奇在……”凌霄拍開浩鵠已將他肩頭握痛得大手,無奈徐徐解釋,“既可救人,又能殺人!你家公子曾身中劇毒,懿卿為保她性命,與其同時服用過情人蠱。從此,情人蠱將易宏所受所有傷痛過渡給懿卿,懿卿也多次用自身血液救過易宏。但是!你家公子自覺這般種種盡是拖累,她不想懿卿年紀輕輕就變成她一生藥罐血袋,一世僅為她而活。所以,早年派出阿狸到苗疆尋潦靃,就是為了借潦靃之力將她體內的情人蠱慢慢悶死,成全懿卿自由安泰。書中所記潦靃確實是‘一年育兩載生’。可是你家主人身體底子就較常人虛弱許多,根本就支撐不了潦靃三載索取。潦靃為了自保,也因情人蠱催動,只得早早發育,早早破體,好在一息尚存之際尋到下一任宿主。聽清了嗎?我講得夠仔細明白了吧?”
在場眾奴聞此無不驚歎錯愕,雙雙垂淚心痛。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向來灑脫不把兒女情長掛在心上的易宏,竟然能愛肖劭朗至如此境地。更沒想到,原來她一早就準備犧牲自己,獨自日夜忍受折磨,只為保全愛人一世安康。
“你既知潦靃危害,為何要在她用了情人蠱之後還對她說這些?”雙目粼紅的浩鵠一把抓住凌霄襟口,厲聲質問,“你明知她對肖公子一片深情,可以為救肖公子獻出性命,你這樣做不就用犧牲她保全……”
“浩鵠!咳咳咳……”易宏一聲喝止,卻再次低喘輕咳起來。阿狸見她咳得難受,再行煮茶蓄水。
浩鵠憤憤盯著凌霄,彷彿想將他身上盯出個窟窿。但易宏的命令浩鵠不能不聽,他遲遲鬆開手,圓瞪的眼眶倏地數淚並落。
“凌公子什麼都沒……是我的決定。”易宏咽咽乾癢的喉頭,閉目低喘道,“生死有命,與人無尤,不許……無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