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河運海運之時,遇到人數為爾數倍的賊人劫掠,應當如何?”易宏手持蒺藜藤,仰靠八端赤木鏤雕山海貴妃榻,於內院盛開的赤紅石榴花樹下,閉目面享清朗夏陽。
石榴花樹旁,賴銘純攜侍婢手懸青香,點燃牆角、廊下、池邊數枚香案,淡淡梅意沉香受火嫋嫋催煙,為花苑眾人驅趕因天熱而愈盛的蚊蟲。
琪澤側立石桌旁,為點賬記數的錢蓉研墨,瞥眼瞧眾人茶盞中殘水過半,轉身眼神示意苑口耳房處的小廝快些煮茶來換。
“額……”
昨夜被易宏抽背秘卷至半夜的易寧,一大清早再被李自然喚來摘星樓。願以為是錢蓉有事要與他商議,卻沒想到又是易宏提點。這不,他還沒睡清醒呢,便被當眾問此複雜問題。
指尖算珠驟停的錢蓉瞧易寧背手低頭踟躕支吾模樣淺淺一笑,她明白,易宏選在摘星樓考核易寧,是為了藉此同時教導他二人。只是看易寧蓬髮未梳、倉促趕來便被問住的尷尬樣兒,不由得對他又同情又好笑。她靈眸一轉,示意琪澤上茶,也好解救解救被問得發愣的易寧。
“公子,茶。”琪澤輕聲行禮,蹲下奉茶,鞋尖碰了碰坐在矮桌旁剔櫻桃核的阿狸,示意她遞給易宏。
阿狸自是懂琪澤意思,但她可不想在主子做正經事時橫加阻攔添堵,只悶聲擺茶一旁,又自顧自拿起櫻桃用銀針剔著核兒。
琪澤看阿狸嚴肅不理,只好起身,捧茶予睡眼惺忪的易寧,也好叫他醒醒神。
青月也趁著眾人換茶工夫,快步上前,僅用一支青玉簪便快速挽起易寧過腰的如絲長髮。自小便為易氏姐弟梳髮的她趁著易宏還沒發火,趕緊閃避一旁,不敢再動。
易寧手握茶托,卻絲毫不敢飲用,快速思量,垂首徐徐答之:“應……先發緊急訊號彈,讓江岸、海邊守衛有所警戒。”
“嗯,”易宏舀起一勺阿狸剔好的櫻桃肉,咀嚼又道,“然後呢。”
“賊人劫掠必為財物,”易寧看第一步沒有被易宏否定,心中緊張便少了五分,趕緊喝口熱茶壓壓驚,再道,“若財物有失,所有辛苦便是白費。可點燃艙內貨物,拋銀棄金,引賊人搶救。趁其不備,抓其頭領,逼其靠岸。”
“知道強逃必是死路,不如製造混亂破釜沉舟,繼而擒賊先擒王。”易宏點點頭,輕笑一聲,“繼續。”
“額……”易寧搔首想了想,補充道,“河盜海賊多為居無定所的遊散之人,若予其安穩生活,他們必會效忠。此為攻心,也是為了日後鞏固漕幫勢力奠基。”
易宏唇邊笑意更深了,卻給人愈加輕蔑之感。
“還有嗎?”易宏“咣噹”放下手中瓷勺,狐眸冷冷相望易寧緊張顰蹙的眉間,見其緘默不禁翻了一記白眼,嘆道,“羽兒說。”
“是。”錢蓉放下筆,踱步過來,輕輕拍拍易寧肩背,扶他坐到矮桌旁,溫柔道,“易家船舶皆有漕幫護送,若沒有叛賊內外勾結,是不可能有人有膽量算好時間地點,糾結兵力突然發難的。所以,搶物治人為次,揪出逆叛才是當務之急。”
“寧兒,”易宏一把搶過被易寧雙手攥熱的茶杯,嘆息著問道,“可聽清了?”
“哦。”易寧以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輕輕應了一下,心中不禁有些難過:從前易宏教導總是私下耐心指點,怎麼最近總是把錢蓉叫上,當眾要他……
“昨夜聽自然說,顏老師不日便到津城,”易宏看易寧一臉自信心受挫模樣,恨鐵不成鋼地蹙眉道,“我總不能讓先生覺得我易府公子居然不學無術吧?”
“我……”易寧剛想辯解什麼,易宏的第二問卻緊隨其後。
“若貨物通關被攔,守關官吏霸佔拒不歸還,你當如何?”易宏心憂易寧再受打擊便會厭學,索性提了個簡單的。
易寧聽完此問瞬間清醒,這些年他隨易宏遊商各地,可沒少遇到過這類人,應對之法自然成竹在胸。
“首先,人、物不同行,以免人財兩空。可以少量多次的方式,試探型過關。”易寧放下茶杯侃侃而談,“若是關隘重鎮,必有大將駐守,若守將正直,將此事直接搜剿證據上報就是;若守將貪斂,重金分利,緩緩圖之,等到數額一定,將證據推給他的政敵便是。若非重鎮,只是普通驛站,就給他製造點麻煩,總之,他不還我東西不讓我過,我就讓所有人都過不了。”
易宏聞此“噗嗤”一笑,咬下一勺櫻桃肉,頷首笑嘆:果然是我易宏帶出來的弟弟,行事作風果然有我的狠絕。
“還有嗎?”易宏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