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川青空,以後你替我來閱盡,好不好?”瓊華的聲音倏地出現在肖劭朗身後,頓時激起他心底一片戰慄,他欲起身回首,卻被一聲輕呵勒止座間,“不許起身,不許回頭!”
不許起身,不許回頭……如此八字,卻不類方才女子婉婉動聽之聲,倒似垂老瀕死之人的遺言——乾澀嘲哳、喘嘆交半。
“好。”薄唇含淚,顫抖喑噎,而那雙如淵美眸乖乖聽話,只呆呆盯著遠方,看那薄身殘月逐漸消失在躍升明亮的初陽燦爛裡。
神魂恍惚間,不遠處傳來許多熟悉的聲音,正不斷呼喚他。那些聲音裡,有人呼他懿卿,有人敬他公子,有人稱他劭朗……
可是……那個喚他夫君的人呢?她為何不來尋他?她,又不要他了嗎?
頻急焦躁的聲音越傳越近,逐漸模糊他眼前之景。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雙肩不斷搖晃,陣陣呼喊縈繞耳際,恍然間,天光大亮,消除一切幻夢,也映出他頰上尚未乾涸的淚跡。
“老天——”伏在榻邊的易寧,如失珍寶爾又再度尋回般長舒了一口氣,雲手招徠眾人近前,“你終於醒了!”
“公子!”重瞳、重明湊上前,為肖劭朗拭淚遞茶,目光切切,唯恐他再有什麼閃失。
“來,讓我診一診。”凌霄拉開眾人,坐靠床幃,抬起肖劭朗的胳膊,細細為他切脈。
肖劭朗順手望向坐在榻邊的凌霄,卻見往日裡神采奕奕的唐門門主如今雙目紅絲、青眼倦怠。
肖劭朗心中生疑,是他病了太久還是太重,為何“鬼醫”凌霄看上去竟如此神思疲憊?
“卿卿呢?”肖劭朗飲下幾口重明舀喂的熱茶,噎了噎嗓,淵眸緊視眾人。
果然不出肖劭朗所料,他方問出,二重目光躲閃,凌霄起身不語,其餘眾僕皆垂首不言,唯易寧清了清嗓,淡淡回答。
“她有事要忙,要你好好休養。”易寧飲茶道,“還讓我盯著你,正常作息,三餐規律,不要胡思亂想。”
肖劭朗在二重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卻覺周身軟痛,如宿醉一般,眼前亦忽明忽暗,視不清物。但這明暗之間,他卻從易寧愈發挺拔的背影中覺出幾分深重的冷漠與桀驁。
“凌霄,”肖劭朗自是不信易寧的託辭,他不死心地追問,“我為卿卿做的菜,她吃了嗎?可說了什麼?”
忽然被問的凌霄本就緊張,斜眼一撇易寧威脅目光,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快速思索,敷衍道:“額……她吃了,說好吃,只是怕你辛苦,讓你多歇息,等身子好了再做不遲。”
“好吃?呵呵……”肖劭朗忽而冷笑出聲,病體未愈的他垂首促息道,“有道五龍羹,我放了許多糖;八寶小米飯又加了不少鹽;紅燒魚肚中,還藏了一團她最討厭的海米……你居然告訴我,‘好吃’?若非她病到味、視雙覺失盡,那便是碰也未碰!”
“我……”凌霄本欲尋些詞彙反駁解釋,卻還未張口便被易寧堵了回去。
“你不必再問。她不在府內,也不在津城。”易寧從茶案邊站起,將凌霄擋在身後,面冷目寒地陌然回覆,“若你還想見到她,就乖乖聽話,保重身體要緊。重明、重瞳,你家公子我原璧歸趙,你們盡心照顧。”
說罷,易寧放下手中杯盞,大步出門。凌霄本也欲離去,卻被肖劭朗急聲叫住。
“姐夫!”肖劭朗已許久未曾這樣稱呼凌霄,這般懇求而討好的口吻,只是想知道易宏是否周全。
凌霄聽得一怔,這樣久違的親切詞彙,讓他瞬間想起當初伏羲山上,那個赤誠溫潤的少年肖郎。
“凌兄與我有事要忙。”易寧聞聲並未回首,但清冷的家主傲姿卻不容任何人猶疑拒絕,“凌兄,還不走嗎?”
凌霄遲疑片刻,桃花美眸悠悠凝視肖劭朗,彷彿欲透過眼神告訴他所有真相。但很快,凌霄眼中的光華便消失了,亦一如往常,背手大步離去。
肖劭朗匍匐榻邊,竭力追喊,卻喚不回那個消失在廊下明媚陽光裡的決絕身影。
他——真的是易寧嗎?那個嬉笑開朗、平易近人的易家小公子,那個最重家姊的乖順少年郎,怎會一夜之間,便致如此孤冷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