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風吹過,卷得重重燭影搖曳扭娜,拂起桌上張張信箋成卷,卻拭不盡肖劭朗頰上淚痕斑駁。
勉強讀兩行字,強迫自己抽離層層回憶,可不爭氣的眼淚卻止不住,在紅到泛著些許血色的眸子裡,越凝越多,終究承受不住,滾落襟衫。
就算易宏什麼也沒說,強撐著身子陪他這段時日,但愛至深邃的肖劭朗早已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她的病情……
白日裡,她除了暴飲暴食外,極力表現得如一個正常人,言笑晏晏,風姿華然。
可夜裡,她的體溫明顯不類常人,就算肖劭朗將她緊緊抱在懷中,那單瘦軟玉冷得卻如一株草木。瑟得發緊的肌膚下似乎有種神秘力量在鼓動,攪亂她的心神,讓其深墜夢魘,冷汗涔涔,囈語不斷。
劭朗,劭朗……
那是她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時,囈出最多的詞。
短短二字,卻給了她衝破魘澤所有勇氣,也彷彿是她殘破心神僅剩的縈繫。
她不斷的呼喚,像是在尋找,在確定,在回憶,在懇求……
很多時候,她說著說著就哭了,晶瑩淚痕帶出她身體間難有的熱忱,凝在鼻翼,被薄薄灩唇輕輕吮盡。
“我在,卿卿,我在,別怕……”
他一遍又一遍地不斷回應,不管她聽不聽得到,溫柔的聲音帶著固執的慣性,顫抖蠕動的薄唇上還沾有鹹澀尚溫的淚珠。
她怎麼這樣冷,若無心跳鼻息,彷彿亡厥一般。
他側手又將一層厚厚的被子蓋在彼此身上,熾熱雙手反覆撫搓她纖瘦得脊骨峰凸的後背。
可不管他抱得有多緊,她還是那樣冷,如秋冬泛霜枯木。
他疑,他惑,我們不是用了情人蠱嗎?易宏之症自當有一半渡在他身!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久了,他體內的雌蠱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恐懼,漫天刺心的恐懼狂風驟雨般不停席捲肖劭朗傷痛的心房。他好怕,恐懼如六年前一樣,怕她病重,更怕她離去。
青梅竹馬便生死互託,情竇初開已相許成婚。
那個一顰一笑,一嘆一怒,一舉一動,都牽動他心神的人!那個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可是她病成這樣,他卻無計可施,無藥可醫!
她一定非常難受!是痛嗎?是暈嗎?是虛力脫神?是反胃噁心……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他體會不到!
可肖劭朗不敢相問一字,就算被心痛反覆折磨,就算他夜夜難眠,喘疾頻犯,他也不敢問,不敢說。
他只能猜,猜易宏定是用了什麼藥,抑制情人蠱感應發作,獨獨忍下所有病症磋磨。
她可以為了他,什麼都不說;他也可以為了她,什麼都不問。
他愛她。愛到她只是驚鴻一瞥,便想將她佔有,狠狠愛憐,甚至關押藏匿,不讓其他任何人看,最好跳脫於世,只有他一個相伴。
他也想她如尋常女子一般,出嫁從夫,一心依賴於他,所有神思都只為他牽腸掛肚。
他笑自己小氣,小氣到卿卿由身到魂,他都想佔有,都欲只能屬於他,就算她如江如海,那細微的漣漪也只能依他漾起!
可他又嘆自己大度,大度到給她所有自由:她要經商,由她去;新婚便離,任她行。天大地大,只要他在,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在他眼裡,她就像一陣乾淨的風,天邊炫彩的一片雲,自成風景,本就不可能被拘束,也不該被拘束。
她那樣明媚,如春日細雨,如夏日清風,如秋日果實,如冬日暖陽,天上地下,難能可貴,只有一個瓊華,他憑什麼束縛她,要她庸弱似常婦?
他能做的,大抵也只有為她服下情人雌蠱,替她擔下一半傷病。
但他知道,她身邊,根本不缺可以為她服蠱之人。她那樣優異,而自己,卻這樣平庸。所以在她向他求親時,他才那般驚詫。
“劭朗,我想與你成婚。”
“瓊華心悅你,愛慕你很久了,很想做你的妻子。與爾共渡此生劫,同歷這世難。懿卿願意接受我嗎?”
“我喜歡你,想永遠和你在一起。若有一天,我先去了,我就把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在忘川橋乖乖等你來接我。你說,好不好?”
“我會抱著你的屍身自盡,絕不讓你孤身寂寞。”
“幽冥鬼道里,你不要走得太快。萬一我追不上,找不到你,我會哭的。”
……
七年前的求親誓言言猶在耳,金紅琳琅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