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臨風而立的肖懿卿,僅嘆了一嘆,便不再說什麼,只揮手令眾僧悄悄散去。
阿狸盤坐階上,靜靜聽著易宏獨創的喚鷹調:單曲可召一角雕,曲曲不同變化萬千,數百雕兒便唯曲是從。且角雕耳力千里,通常都是短曲一吹便至。
可是如今,夕陽欲頹,肖懿卿每曲似都吹了三四遍,卻不見一雕趕至。而那曲中漸顫的音調似泫似泣,不知是因肖懿卿這世內力消耗過久,逐漸虛彌;還是與心愛之人唯一的溝通渠道久未見效,而倍感傷懷。
阿狸心憂不已,借索命錘懸索之力翻上高樓,追上屋脊,看緊腳下路,站定凝望螭吻神像上仍不懈吹奏召鷹曲的肖懿卿,迎風高呼:“主,別吹了,否則會有散盡內力之險啊!”
呼聲至,曲音畢,可那不間斷的風中,卻似填滿嗚咽愁緒。
橫立肖懿卿唇邊的森白骨笛襯那薄唇灰暗濡顫,大風繚亂他柔亮烏絲,抹殺幾許熱淚纏於那髮間,散在風中,無力可捉,更無人可知。
粉橘暮色映萬山青黑,卻襯漆亮螭吻神像上的那人裙袂飄飛,嫋娜似仙,青灰色的精瘦身影印在漫天橘色中,卻愈顯清冷孤獨。
“主,他若在蘇州,鷹隼早就來了。”阿狸緩步接近,側足在僅巴掌寬的屋脊上徐徐靠近肖懿卿,輕輕拉住他被大風掀飛的寬袖,低聲細語相勸,“主,家姊已派人與鶴府聯絡,浩鵠亦不會辜負您的,咱們慢慢尋。啊?”
肖懿卿閉目狠狠一嘆,雙目垂淚久久,過往萬千皆在其淚中匆匆閃過。
終是他前世太過辜負肖劭朗,所以縱使上天開恩讓他九死重生,卻要久久受相思煎熬,以報償肖劭朗對他痴情一片。
肖懿卿抬首遙望,遠陽在姑蘇城外群山凹陷處緩緩傾頹,任橘紅光熠映照他年輕俊熙的面容,將那晰白麵上數行淚痕灼個乾淨。他將手中笛遞還予阿狸,沉重的步伐恍惚踏在神殿琉璃瓦上,哽咽長息:“走吧。”
阿狸收好笛子,提力運氣施展輕功,跟上肖懿卿。二人如同秋日白鶴輕盈,足尖浮掠樹影,在一眾僧彌的瞠目結舌中,輕快躍至寺外高馬背上,執策便走,只予眾人留下林間飛騰揚塵。
待肖、狸二人策馬回到城中時,已近子夜。
按道理,如此深夜,客棧應是人困馬乏,一片消寂,燈火闌珊,只留側門。可待二人策近,卻見客棧中門大開,燈火輝煌,門前似還有持刀護衛把守站崗。
肖懿卿回首眼神示意阿狸,阿狸顯然也看出客棧今夜之不尋常,點頭相應,瞬間,奪命錘已握拳中。
“哎喲,肖公子!您可回來了!”客棧掌櫃與小二站在街中,延頸招臂呼引,滿面堆笑,一見肖狸二人便快步迎上前,“累了吧?屋內已沏好了最上等的銀針白毫,等著盼著您呢。”
最上等?銀針白毫?
銀針白毫乃昔日易宏偏愛,而中最上等,唯上供內庭之物!
阿狸與肖懿卿對視微蹙,二人知屋內來者不俗,恐還是舊人。還不待他二人張口問些什麼,今日在窈思館被肖懿卿一針封穴、假稱“覃月”之人便躬身拱手迎了上來。
“公子,我家主人有請。”此時之“覃月”,面上妝粉已卸,換了男兒裝禮請。
肖懿卿看了看他新包紮的肩膀,其氣海穴內的鋼針似乎已經被逼出。知曉逼針方法之人舉世寥寥可數,肖懿卿對屋內來者是誰,大抵已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