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躺在床上，兩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他身體裡眾多的斷裂骨骼正在增生，破裂的內臟正在癒合，駭人的傷口正在凝結血塊。
然而，他彷彿成了沒有聽覺、痛覺和一切知覺的植物人。
兩天前，聶巖為他接攏斷骨、縫合傷口的時候，他就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應地躺著，不哭、不叫、不疼、不說話。四十八個小時以來，他連躺著的姿勢都沒有變化過。
他耳邊，一直響起郭曉昕尖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他眼前，一直播放著郭曉昕被帶走時哭泣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在離開自己之後，彷彿一把電鋸割裂著自己的身體，生生地將自己的一半分割開來。他身體裡的靈魂彷彿被抽離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叫做王瑞的空殼。
“大校，我們不能呆太久。”朱偉斟酌著詞句說道：“這裡幾乎沒有防禦力量。”
“嗯，我知道的。”聶巖想了想說：“變異大軍明顯是為了帶走郭曉昕。既然當時沒有對我們下手，現在應該暫時安全。”
“我找來一輛車，我們隨時可以轉移。”朱偉說完，轉身離開。
看著躺在床上如同植物人的王瑞，聶巖感覺自己內心有一種東西緩緩瓦解。
就自己的取向而言，郭曉昕的美麗容顏吸引著她，這本身沒有什麼不對。
而王瑞這個胸無大志的市井小民，用自己的一切扞衛自己的愛情，這讓聶巖為之動容。
大校終於承認：嫉妒這個詞在她二十八年的人生裡首次出現了。而郭曉昕被帶走、王瑞拼命的畫面，將“嫉妒”衍生出“愧疚”。
這與聶巖的保護欲契合——為什麼沒有好好保護郭曉昕，為什麼之前沒有好好保護他們的愛情。自己甚至出於莫名其妙的嫉妒竟然成為莫名其妙的“第三者”。
“你跟我們走，可以嗎？”除了自己的父親、老師，聶巖是第一次對男人使用請求的問句。
王瑞依然沉默地盯著天花板，沒有說話。聶巖也沉默著，她知道他各項機能都恢復正常，完全能聽到自己話。
聶巖也沒有用人類大義、科學研究，甚至朋友關懷來說服王瑞，一個連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是不會在乎任何事的。現在，她只是請求。
良久的沉默。
王瑞的眼球動了一下，散亂的目光終於開始聚焦，他緩緩轉過臉來，看著身邊皺眉的聶巖。
“如果......我真能為世界做點什麼，也不是不可以。但在此之前，我先得找到她，並帶她回家。對不起，聶大校。”王瑞緩緩說道：“畢竟，世界是世界的。而她，就是我的世界。”
當王瑞能夠一拐一拐地走下樓的當天，聶巖從王瑞身體裡抽取了三十毫升的血液，封存在低溫血液儲存箱裡，整整半人高的箱子裡全部儲存王瑞在各個時期血液樣本。
聶巖唯一遺憾的是：之前，完全沒有考慮對郭曉昕抽樣。
仿古建築的門口。
“烏茲鈦錳合金鋼，借你使用。”聶巖將唐刀遞給王瑞。
情敵的微笑還是挺好看的，既然她明確退出角逐。沒有必要太過尷尬。王瑞笑了笑接過唐刀。
“衛星電話是太陽能充電的，不用的時候把這一面對著陽光充電。”聶巖為王瑞介紹磚頭大小的衛星電話用法。
朱偉抱了抱王瑞，“活著來找我，一起釣魚，我會收集好酒等你。”
張玥牽著三寶，彆扭著說了聲：“保重。”就緊張著準備轉身離開。
聶巖從張玥手裡一把奪過狗鏈子，塞進王瑞手裡。摟過欲哭的張玥腰身，說道：“乖，哥哥我給你找條拉普蘭多。金毛老是掉毛......”
望了一眼遠去的麵包車，王瑞在臺階上緩緩坐了下來。他解開金毛脖子上狗鏈，撫摸著金毛犬的額頭。
“三寶，是吧？你這個混吃等死的混賬東西，一干架，你就躲。”王瑞輕聲說道“你媽那麼疼你，她被抓走那會，你跑哪裡去了？你要是能咬住那雜碎的腿，說不定這會兒媽媽正在給你做烤魚吃。”
王瑞的面頰兩行溼潤的東西淌了下來。金毛犬彷彿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悲傷，伸出舌頭舔舔了王瑞的臉，“哈，哈，哈，”地吐著舌頭。
“三寶，我們出發，找你媽回家！”王瑞擦了一下面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