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把偽軍們歡欣喜喜地打點走,忙跟幾個村幹部們合計了合計。最後,按照劉文彬、魏強他們說的辦法,開始在群眾中佈置開。
第二天,洛玉穿得乾乾淨淨,左手提上一瓶衡水酒,右手託著一個蒲包——裡面是一隻燒雞和些燻雞蛋,帶著一夥扛鎬拿鍁的七老八小的民伕,走到大冉村據點跟前。他讓人們站到吊橋外,自己大搖大擺地走進據點裡。
大冉村警備隊的小隊長綽號叫王一瓶,山東人,三十來歲,個兒不高,嗓門挺洪亮,是個見酒如命的人。他常說:“只要有酒灌,三天不吃飯!”他外出討伐也帶個小酒瓶子,進村見了辦公人,張嘴就說:“快給鬧四兩去!”一瓶子酒到他手裡,不喝得瓶底朝上不拉倒。王一瓶的綽號,也就是因為他貪杯得來的。
洛玉嘴裡“王隊長,王隊長”地叫著,身子剛鑽進屋,就叫一股子嗆人的酒氣頂得倒退了兩三步。他朝屋裡一瞅,首先看到的是一隻細長脖的空瓶子蹲在桌子上;另一隻空瓶子在桌上橫躺著。四個碟子:一碟灌腸,一碟快吃完的燻肉,一碟炒雞蛋只剩一丁點了,一碟粉皮拌黃瓜,還有一點醬油湯。“我當誰呢,鬧半天是你!”王一瓶敞著懷走進來,一眼望到洛玉手裡的一瓶酒,咧起快要暴皮的大嘴唇,笑了。“可不是我。這兩天過八路,也沒工夫來看你。前十天有個親戚上衡水,我知道隊長喜歡喝兩口,特地託他給你捎了兩瓶老白乾!”洛玉說著將酒遞到王一瓶的面前。王一瓶接過來,在桌子角上磕掉鐵皮蓋,揚脖咕嘟鬧了一大口,接著咧嘴問:“那一瓶呢?”
“別提啦,大前天過八里莊,讓皇軍給‘新交’去啦!”洛玉像真有那麼回事地說。
“我日他個祖奶奶!”王一瓶滿臉不高興地罵了句,隨後,又嘴對嘴地灌了一大口,回手給洛玉搬了個杌凳。“我的好朋友,你坐下。”他把洛玉按在座位上,一伸手將碟裡僅剩的一點雞蛋抓起來,飛快地填進嘴裡。
“卡去就卡去吧,以後再託人給你捎。”洛玉身子落了座,解開蒲包,拿出燒雞來,添油撥燈地說:“吃吧,這也是從正定府捎來的,味道不比馬家老雞鋪的賴!就是讓皇軍也卡了一隻去。皇軍嘛……”
“皇軍?龜孫!我就不聽那一套。前天,一撮毛叫我去增援,我就沒聽,他咬我的球啦!”王一瓶攥住酒瓶子,軍裝釦子沒系,兩腿叉立在桌子跟前,啃著雞大腿,喝著燒酒,嗷嗷的發起狂來。
“王隊長你可以,遠遠近近誰不知你是這一份。”李洛玉翹起大拇指,給王一瓶灌起米湯來。“聽說,田各莊的中隊長都得怕你三分。可是你轄管的這一片老百姓,就得聽人家日本人的擺佈。就說割麥子、伐樹木這碼事吧……”
“割麥子、伐樹怎麼啦?”王一瓶拿著雞肉的兩隻手,停在嘴邊上。
“那是皇軍下的命令,誰敢不聽?”洛玉特別把“不聽”兩字朝上揚揚。
“奶奶的,我就不聽!”美酒助膽量,王一瓶揚頦連喝了幾口,什麼也不顧地大喊起來。“就是不割啦!就是不伐啦!”“報告!”門外一聲喊叫。
“進來!”王一瓶酒瓶子挪開嘴唇,朝進來的人一瞅,是他的一個上士班長,忙問:“民伕們都來了沒有?”
“都來了,小隊長,就等你去分段幹呢!”上士班長雙腳站到一條線上回答。
“你出去告訴民伕們,麥子不割啦,樹也不伐啦,墳不平啦,坑不填啦,都回家!”王一瓶喝一口說一句地下著命令。“是!是!是!”上士班長行了個舉手禮,走了出去。
“不割恐怕不行,這是……”洛玉假惺惺地說。
“這沒關係。下命令的今天進山掃蕩去了,奶奶的,還不定回得來呢。就是回來,麥子也熟透拔完個龜孫啦!縣官不如我現管。”王一瓶神色坦然地又撕下雞胸脯上的一大塊白絲絲肉,朝著嘴裡填去。
“咳呀,這可太好啦!要是咱這條路上都修下你這樣好心的隊長,老百姓還不樂得燒高香?”洛玉知道王一瓶有個大門頭,就想借王一瓶的酒勁,把事兒辦得一竿子扎到底,又是捧又是拍地說起來。
“這個,等我把這瓶子酒喝乾,一個電話給我哥哥就辦了。”王一瓶一口兩口連三口地喝起來。一隻燒雞送下肚,一瓶酒喝個光,空酒瓶子朝桌上一頓,領著李洛玉朝電話室走去。
鬼子割麥子伐樹的計劃,讓一瓶子酒、一隻雞就完完全全給破壞了。
第九章
哈叭狗像只老狡兔,趁獵人稍一疏忽,便從槍口下滾爬到大冉村村南蹲襠深的麥子地裡逃跑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