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也撂在哈叭狗的肩上。
三支步槍,二十多斤重,一下都加在哈叭狗身上,確實夠他嗆。他的身材本來矮得像個皮缸甕,再讓渾身的胖肉一墜,三支步槍一壓,更顯得矬了多半截,弄得他昏頭脹腦、齜牙咧嘴地走三步顛一顛,邁五步換換肩,渾身上下累得直出汗,簡直就像從水裡撈的一般。就這樣,他還摔折胳膊袖筒裡褪,咬著牙假充硬漢子:“沒關係,沒關係,大力士的沒關係。”
五個人,就這樣穿過東王莊的街裡,來到西王莊的村東頭,哈叭狗的肩膀上,這會兒才給卸了載。
哈叭狗朝北一望,正有一群雞,在東北角的村邊灰土堆上刨刨看看地找食吃,忙指引給一撮毛:“太君,你看!”一撮毛和日本兵一舉槍,啪!啪!打了兩下,一隻雞,打得沒動窩;另一隻雞,還張開翅膀亂撲打。沒打中的雞,正在愣神的時候,啪啪啪,一撮毛、哈叭狗……他們五個人,又各放了一槍,跟著就跑過去拾。二次沒有被打中的雞,這時才嘎嘎怪叫,騰騰亂飛地驚了群。有三四隻雞,像撞見狐狸碰上黃鼠狼,不要命的慘叫著,鑽進東西小衚衕,連飛帶跑地奔向大街逃去。
一撮毛手提著獵物,領著哈叭狗他們,嘻嘻哈哈,怪聲怪氣地喊叫著追出衚衕口,來到大街上。
他們站的衚衕口,只隔兩個大門就是村北口。村裡的辦公人已託煙提水地迎上來。
在辦公人們的陪伴下,他們又嘈了一陣子才走。
這些情況隱蔽哨哪裡曉得?魏強急得一口連一口地狠吸自卷的紙菸,眼珠停止轉動在沉思。他把希望完全寄託在河套大伯的身上,他相信河套大伯會抓來真實的情況;他不願意聽到街上大娘吆喝雞的聲音,又不能不作著準備。
街上,傳來嘁嘁喳喳的一片說話聲。
“……洛玉,從拜了年,你準還沒有來過哪。”門口上,河套大伯在和誰說話,意思是朝家裡讓。
“要不,今個就串個門啦!”一個魏強不熟悉的聲音傳來。魏強扭頭要往柴草屋子躲。
“不要緊,自家人。”劉文彬擺手把他阻攔住。
大門輕輕推開,一個四十多歲、頭箍毛巾的人,跟河套大伯走進來。雖然是莊稼人打扮,黑忽忽的兩個眼睛挺有神。大娘緊跟在他倆身後,又把大門虛掩上。
“老嫂子,我拉著掃帚給你找找魂去吧!”進來的這個生人一回頭,就和大娘取笑起來。
“行啊,你孝順得太早啦。等我死了,你願意頂寶生的角,摔盆、打幡也沒有人爭。”大娘的嘴,也厲害得像把刀。“老嫂比母,摔盆打幡不丟人。我說的是你剛才嚇得那個變貌失色的樣,連出氣都不勻啦。真是騾馬上不了陣。”“別隔著門縫看人。我要是個五尺高的男子漢,早跟俺家寶生一塊給國家效勞去啦。說真的,咱們的人在我這裡住著,我是怕有個閃錯。”
“啐——說那麼好聽,誰給你斂斂?”那個生人用右食指把臉蛋子一撥拉,跟著擠擠眉眼。
魏強見到他們小叔嫂子逗鬧得挺有趣,憋得想笑又不敢出聲,只好手堵著嘴暗咕哧:“這人,真有個逗勁。”
“他叫李洛玉,明著是‘保長’,實際是咱的治安員。就仗他那兩片子嘴,瞞哄了不少的敵人。外號人稱百靈鳥,是個能耐手。”劉文彬望著大娘他們逗鬧,跟魏強小聲嘟念。“沒有事啦,你在外頭還給當門神爺吧。”李洛玉開玩笑地給大娘佈置了工作。
“我還當門神奶奶呢!你個把死人說活了的……”大娘伸出右手指,狠勁地剜墩幾剜墩,笑呵呵地又走了出去。
“情況怎麼樣?洛玉。”劉文彬沒有容洛玉走到跟前,就問起來。
“屎克郎搬家,都滾他孃的蛋啦。”
“哪裡下來的?”
“西邊大冉村的。”
“又是哈叭狗領來的。”劉文彬好像看見似的連想都沒有想。
“除非是他,哪有二個。三害到哪裡,也是鬧得翻江攪海,六神不安。”
“他們幹什麼來了?”
“吃飽了,想溜溜食,願意上京繞獲鹿走呢①。屋裡說去,我還想辦點事呢!”
①北京在冀中北面,獲鹿在冀中的西南,“上京繞獲鹿”,諷喻閒得沒事幹。
劉文彬將駁殼槍關上大機頭,槍口朝上,熟練地掖在腰間,習慣地拽拽棉襖大襟,就和魏強他們一起朝屋裡走來。河套大伯給牲口添了半篩子穀草,也跟了進去。
“洛玉,這是武工隊的小隊長,魏強同志。”劉文彬給李洛玉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