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聽說過,今天總算盼得你們來俺村啦!”洛玉聽說是武工隊,從心眼裡高興。眼睛不受使喚地看了槍,又看人;看了這個,又看那個,真是眼裡看著心裡愛。
“你還接著剛才的話碴說,洛玉,大冉村的敵人怎麼來得這麼玄妙。”劉文彬抬抬下巴頦,讓洛玉繼續談下去。
洛玉欠欠身子,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他把哈叭狗領著一撮毛出來到的哪裡,淨幹了些什麼事,從頭到底,從根到梢地談起來。“……這夥子畜牲,叮啊當地打死幾隻雞,還要上房掏鴿子。西北角上週拴柱家房簷的一溜鴿子窩,都掏了一遍。一撮毛好容易抓到一個‘撲稜’,騰又從他手裡飛走了。鴿子沒有掏著,卻沾了滿手糞,氣得一撮毛直個勁地喘大氣。等鴿子飛回來,抄槍就打,小子槍法準,啪,就撂下一個來。他們又蹲了一大會兒,等鴿子再飛回來,一撮毛又打了一槍,鴿子打中了,偏巧架在椿樹上。拿棍子捅,夠不著;讓人上去拿,誰也老牛拉車朝後鞦,幹咋唬,不動彈。哈叭狗想在這兒充充能耐。連朝手心啐了兩口唾沫,摟著椿樹就朝上攀。手短,腿又短,笨得像個豬,三爬兩爬,爬上一截子,又出溜下去。以後,人們擱著屁股,鬼子用槍把頂著他的腳,費力巴結地算是把他架弄上去。哪知道,椿樹枝子脆,經不起他那二百來斤肥肉一壓,喀吧!咕咚!樹枝斷了,他也摔落下來。逗得一撮毛仰面朝天哈哈大笑。等人們把他攙架起來,小趴趴鼻子摔青了;發麵饅頭的臉,也劃破了;要不是肉厚,準得摔個腿折胳膊斷。”
“剛才那邊的笑聲,就是為的這個?”魏強這才明白了剛才的笑聲。
“可不是為的這個!你聽見啦?”
“嗯,我一個人在房上聽見的。”
“這小子別看摔了個爛北瓜樣,還硬充大肚子蟈蟈。你們瞧瞧我學學他那副奴才相。”他出溜下炕沿,立在當屋,像演話劇似地裝模作樣著:“起開,起開,我又不七老八小的,攙著架著幹什麼?”兩胳膊一揮,像是推搡他左右的人。跟著腰板一挺,兩手一卡,瞪著眼睛說:“三十、四十正當年,摔下子怕什麼?三天就好了。三天就好了?讓結巴來說吧。”洛玉連形容帶比劃,瘋瘋癲癲地一鬧騰,把屋裡的人們逗得轟地笑了起來:賈正咧著沒有門牙的大嘴,搓著腳跟地往後仰;趙慶田手捂著還沒好利落的胳膊直哎呦;李東山一個勁地喊叫心口疼;常景春身子趴在“歪把子上”,上氣不接下氣;辛鳳鳴抹著笑淚問大伯:“他會演戲?”大伯口水流拉老長,光指點洛玉,笑得說不上話來。
“同志們別笑,我學的這是碾砣砸碾盤,實打實的事。”沒容得洛玉把話說完,有的人又要笑,魏強連咳咳了兩聲,人們才把嘴並住。
“哈叭狗這東西是白脖屎克郎,和別的兩樣。”洛玉放低嗓門繼續說,“混偽事的,人性就夠次啦,他還次有一等,事事壞得出奇,要不怎麼叫哈叭狗呢?真看他主人的臉色行事。他們在這村糟夠了,扭頭就走,一出村西口,碰上個串親的媳婦。一撮毛像蠅子見到蜜似的小跑步地躥了上去。那媳婦一見,嚇的渾身光哆嗦,連話都不敢說。‘女八路,翻翻的有。’一撮毛嘴裡叨咕,伸手就翻包袱,摸身上。哈叭狗明知道一撮毛在那個媳婦身上耍流氓,不但不解勸,非要人家解開褲腰帶,讓一撮毛去摸褲襠裡是不是藏著手槍。你們說說,做的這事有多損!支應的人們一見,忙湊上前去,好說歹說的才算拉倒了。這東西給鬼子舔屁股,真有舔出大腸頭來的本事。”
“他叫什麼名字?是哪兒的人?”辛鳳鳴插嘴問了一句。“他叫苟潤田,是鐵路西南苟莊人。原先在滿城幹,因為壞得流了油,保滿支隊淨指名點姓地找他。他覺得實在不能呆了,才花了個錢,在清苑弄了個警長的缺。乍來到大冉村,還和聯絡員們點頭哈腰,說些天官賜福的話。狼到底是狼,日子一長,就顯了原形。你們知道,大冉村南頭,有個長年流水的金線河,鬼子為了過汽車方便,大大前年抓人修張保公路,也就修了座木頭橋,起個名叫”惠民“橋。實際上是座毀民橋。橋兩頭各蹲個大炮樓。警備隊在橋南,鬼子、黑狗在橋北。分兩頭佔著。這座毀民橋,可成了哈叭狗吐金冒銀的聚寶盆。他在一撮毛跟前一嘀咕,關卡設上了,”修橋補路“捐也就斂起來。有錢要錢;沒有錢留東西,除了拾大糞的,真是見什麼要什麼。連賣菜的上冉村趕集去,也得留下兩捆作抵押。人們給他起個名,叫雁過拔翎的能手。就是蕎麥皮,他也要擠四兩油。這東西還淨辦些笑裡藏刀的缺德事。他跟誰都是嘻嘻哈哈像個喜神,哪知腳底下淨使掃膛腿。去年,連雨天,摸摸哪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