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對玉兒道:“這是我過去的文友,如今——”
“如今我中了狀元。”莊友恭怔怔地看著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的柳絲,說道:“剛剛誇官,你們沒見麼?”
勒敏吃了一驚:怎麼這副模樣,說出這種話?一愣之下細審莊友恭神態,只見他目光如醉,似夢似醒,更覺不對,轉眼看玉兒。王兒只是用手帕捂著嘴格格發笑,忙道:“玉兒!笑什麼?趕緊搬個凳子出來。”莊友恭說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文章掙來的嘛!”
“不是好笑。”玉兒也看出莊友恭似乎犯了痰氣,進去搬了個條凳出來請莊友恭坐了,笑道:“這麼大熱天兒,天上掉下來個狀元到我們張家肉鋪!您不說,還當是哪個廟裡的泥胎跑出來了呢——我們家只殺豬,不殺狀元!”
“玉兒!”
勒敏嗔了玉兒一句,又對莊友恭道:“恭賀您高發了。不過玉兒說的也是。如今您是狀元郎,還該養榮衛華,就這麼獨自走來了。這樣,您少坐一會,我去尋雪芹兄來,剛才我還給他送去一副豬肝。他通醫道,我看您象是有點神不守舍的模樣。”莊友恭道:“嗯?我怎麼神不守舍?狀元!憑文章掙來的,知道麼?”勒敏聽他言語更加錯亂,越發相信他得了瘋病。正拿這活寶毫無辦法,猛地想起《儒林外史》,莊友恭很象范進,遂扯了玉兒一邊悄聲道:“你只管挖苦他——比挖苦我還要狠些!”莊友恭在旁卻聽見了“挖苦”二字,喃喃說道:“挖苦?我有什麼可挖苦的?我也不挖苦別人,讀書人都不容易。”
“誰說挖苦您了!”玉兒斟一杯涼茶過來,放在莊友恭面前桌上,正容說道:“我是不懂,狀元——狀元是什麼東西?”勒敏一口茶正喝到嗓子眼,聽見這話,猛地一嗆——忙裝咳嗽掩過沒笑出聲。
莊友恭認真地說道:“姑娘這麼伶俐,怎麼問出這個話來?狀元,是天下第一人!”玉兒恍然大悟地說道:“哎呀那可失敬得很啦!天下第一人,幾百年出一個呢?”莊友恭木了一下臉,說道:“三年!”
“三年就出一個?”玉兒嘖嘖感嘆,“我還想著是孔聖人、孟聖人,五百年一出呢!三年就出一個,也就比老母豬下崽兒少些罷了!”莊友恭一臉苦笑,說道:“你怎麼能如此比來!金殿應試,玉堂賜宴,御街誇官,瓊筵簪花!從天安門正門而出,就是親王宰相也沒有這份體面風光!”
勒敏見莊友恭百刺不醒,在旁皺著眉頭,半晌,陰森森說了一句:“黃粱一夢終有醒時,莊友恭,你東窗事發了!”
“什麼?!”
“我剛看過邸報。”勒敏見莊友恭渾身一縮,目中瞳仁閃了一一下,知道這一擊大見功效,遂冷冷說道:“你疏通考官,賄買試卷。孫嘉淦御史上書連章彈劾,九重震怒,朝野皆驚,已經將孫御史題本發往大理寺,劉統勳為主審,侍衛傅恆監刑——不日之內你首級難保,還敢在這裡擺狀元譜兒麼?”話未說完,莊友恭已是面如死灰,駭然木坐,形同白痴。勒敏上前晃了晃他,莊友恭竟毫無知覺!勒敏不禁大驚,嚇死一個狀元,可怎麼辦!
玉兒看戲似的站在一邊,聽勒敏恫嚇莊友恭,此時見勒敏慌了手腳,過來看了看,嗔道:“沒有那個金剛鑽,你幹嘛欖這瓷器活?他瘋不瘋呆不呆,與你屁的相干——多管這閒事!”說著用中指向莊友恭人中間使勁一掐,莊友恭“哎呀”叫了一聲,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到了這裡?”莊友恭眨了一下眼,眸子已經不再發直,身上彷彿顫抖了一下。他已經完全恢復了神智,只愣愣地望著勒敏,半晌才自失地一笑道:“吃……吃酒吃得太多,醉了……”玉兒把茶碗往他手邊一推,說道:“你是迷魂湯喝多了,要我說,還不如醉著,一醒來就當不成天下第一人了!”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有些生氣,一甩手便進了店。勒敏知道她是搶白自己,待起身進去安慰,又怕莊友恭受了冷落,正要說話寒暄,見東邊十幾個人抬著一頂竹絲涼轎過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遠遠便喊:“莊老爺!榜眼爺在府裡等著,你怎麼在這裡和這種人說話!”莊友恭趕忙起身,向勒敏一拱手,說道:“勒兄,失陪了,改日到我府裡敘話!”竟自揚長而去。
恩科殿試放榜禮成,軍機處便接到苗疆經略大臣張廣泗的奏捷飛報。自乾隆元年春調整將帥,張廣泗軍權一統,兵分三路猛攻叛苗盤據的上九股、下九股和清江下流。初戰得手,張廣泗稍事休整,又分兵八路進攻叛敵最後巢穴牛皮大箐。牛皮大箐位於苗寨之中,北起丹江,西至都勻、東連清江,連綿數百里霧雨冥冥、毒瘴瀰漫,澗深山高,危巖切雲,是個形勢極為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