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部分(3 / 4)

小說:乾隆皇帝 作者:雙曲線

您的心。這地方兒來的都是大官。一個恩旨放出去,抬抬腳比我頭高……您先去,劉中堂回來我即刻請示接您回來……”派了兩個衙役帶著獄神廟“送去逃將一名暫行拘押,名兆惠”批條,押著兆惠去了繩匠衚衕北的順天府大牢。順天府的獄典史見了批條,卻絕不似獄神廟的人那麼客氣,照例登記了年貌籍貫姓名案由,一臉公事公辦的神氣,板著臉對獄卒說道:“胡富貴,監押到你六號中間那個單間。他是朝廷緝拿的要緊逃將,小心侍候著——給他換上囚衣!”說罷便扯過破芭蕉扇扇著吃茶。

牢房裡很暗。兆惠被胡富貴和兩個獄卒連推帶操揎進一個木柵號子裡,“呼”地一聲關了門,叮裡噹啷一陣鎖響,才像夢醒一樣回過神來。藉著頂窗亮光,開始打量這座牢房。

這是一座一通七間的大瓦屋,根基全用大青石條砌成,上邊的牆是磚立柱夾土坯,靠牆下根淫漬著一團團的土鹼花。兩頭山牆開門,中間一條通道。通道南北兩側用木柵隔成大小不等的號子間,各號之間也都是用大腿粗的柞木分界。兩頭山牆看守門口上方,都有一塊粉聖的白匾,一頭寫個‘慈’字,一頭寫個‘悲’字,兆惠一進門,第一個感覺就是臭。藉著幽暗的頂窗亮光,半晌他才看見靠柵門口放著一隻馬桶,又看時,各個號子門口也都放著大小不一的馬桶,散發出濃重的臊臭味,還有秸稈草鋪的黴潮味,西邊單號兩個受過刑的犯人身上的腥臭味,各號犯人的汗臭腳臭,都在熱烘烘的牢房裡瀰漫著混合到一處,竟說不清到底是個什麼臭味。

他先看西邊號子,兩個犯人都趴在藉草鋪上一動不動,看樣子還在昏迷,屁股脊背的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兩人的腿上過夾棍,都腫得碗口來粗,有一個人不知怎麼弄的,大腳趾掉了一個,一隻腳腫得紅蘿蔔似的,無數的蒼蠅嗡嗡地在他們身邊飛來飛去起起落落,腳趾上的膿血上爬滿了細小如白米樣的蛆蟲,擠成團擁成蛋。兆惠不由一陣噁心,用手掩住了鼻子,又踅到東號。

東號卻是個大號,裡邊擠擠捱捱或躺或坐關了十幾個人,滿地都是秸稈亂草,狼藉不堪。號子正中靠牆一鋪,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腳上銬著大鐐,用一根筷子串了一串棒子麵餑餑,正在旁若無人地大嚼,別人都眼巴巴瞧著,那漢子吃了兩個,伸展雙臂舒舒服服打個伸欠,說道:“都他媽的死了老子娘麼?給老子坐直嘍!——申三,你是戲子進來的,唱旦角的行當,來一段,給韋爺提提神!”

兆惠細忖,才知道犯人裡頭也有三六九等,這個“韋爺”似乎就是東號裡的首腦了。想著,那個叫申三的扭腳捏腰、翩然作態已經開唱:爹爹呀——俺便似遭嚴臘,久盼望,久盼望你是個東皇。望得些春光豔陽,東風和暢。好也羅——劃地凍嗖嗖的雪上加霜……

“好!”滿號子犯人齊聲喝彩。申三接著又唱:……無些情腸,緊揪住不把我衣裳放,眼見個人殘生命亡,世人也慚惶!你不肯哀矜憫恤,我怎不感嘆悲傷……

唱到這裡,眾犯人都亂哄哄笑鬧:“這麼一臉鬍子,還是‘閨怨佳人’?”

“你這身囚衣,唱竇娥冤嘛,還差不多!”

“嘴臉!竇娥是他這模樣?”

“嗓門兒不壞,得閉著眼聽——我聽我爹說過,會聽戲的都是閉著眼的!”

“我就是閉著眼聽的,聽得那活兒幾乎要硬挺起來!”

“呸,你他孃的除了一根雞巴,什麼也沒有!”

“你跟我裝正經?不是你和你寡嫂通姦叫人拿住,逼得你嫂子自盡,你能進來——你也是毬上頭出的事!”

兆惠隔柵木拍了拍背靠柵欄的一位老人,那老人正埋頭打盹兒,嚇了一跳,張皇四顧一下才發現是兆惠,轉過亂蓬蓬的頭,哆嗦著嘴唇,用一雙驚惶的目光盯著兆惠問:“你……我……我招惹你了?”

“我西邊那兩個犯的什麼事,打成那個樣子?”

“我是昨兒才進來的,”老人揉著有點紅腫的鼻子,咕噥著小聲道:“是從江西解來的白蓮教匪,能撒豆成兵,會騰雲駕霧!唉,過了三堂了,就是抵死不招……”

兆惠不禁莞爾一笑:會騰雲駕霧還會被拿住了?問老者道:“你犯的什麼事?”老者嘆了一口氣,剛說了句:“年成不好,租繳不齊,少東家帶人扒房子搶人……”未及說完,便聽一聲厲聲喝叫:“何庚金!”

那個叫何庚金的老者身上一顫,回頭看時,卻不是獄卒叫,竟是那個韋爺趔著步子過來,見他陰惻惻地笑,何庚金靠緊了柵木,雙手撐地,仰著臉結結巴巴問:“我……我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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