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答話,便見喬松抱著個鴿子進院,口裡笑說“辛苦你了!”便放了鴿子進來,將一張紙條遞給易瑛,細聲細氣說道:“阿姐,蓋家的信……”易瑛轉手便遞給唐荷,說道:“米湯寫的。燻出來看。”
“是!”
唐荷答應一聲,打火點著了蠟燭,小心翼翼張著手燻烤那信。易瑛這邊對喬松道:“你喚韓梅來,我們商計一下。”說著,便凝神看信,良久,舒了一口氣,皺著眉頭在燭上燃著了,便見喬松韓梅一前一後進屋裡來。
“蓋英豪要和黃天霸比武。”易瑛擺手示意讓三人坐下,嘆息一聲說道:“太小家子氣了。黃天霸到南京,衝的是我們老盤子,蹈晦深藏,讓他摸不到底細就是了。比的甚麼武?輸了怎樣,贏了又怎麼樣?這麼不顧大局,非出大事不可!”
自雷劍攜胡印中出走,松、荷、梅三位“護聖使者”喬松居首。她們跟著易瑛,先敗於山東,又敗於直隸,山西又遭土匪襲擊,逃亡南京,若不是江南臬司張秋明和尹繼善鬧生分,瘋迷洩露軍機,幾乎被劉統勳一網打盡。幾經劫難波折橫逆,她們都是九死一生的人了,早已脫去小兒女子那份稚嫩,變得十分乾練老成。聽了教主這話,一時誰都沒說話,心裡卻在掂著分量。
“我想,有這麼幾條,”唐荷咬著牙沉吟片刻,說道,“還是逃出南京,孝陵後山會議我們剖析的,以靜待動,乘時造亂,決不輕易上山扯旗放炮。黃天霸在那裡逞能招搖,無非是劉統勳放出來的餌,引我們上鉤就是了。我看可以讓他們比,我們坐觀成敗——蓋英豪和我們想的不是一回事,他想的是稱雄武林,我們想的是施化天下,可以利用不能深信。天下現有紅陽教徒二百多萬,都看著我們,一著失慎,暴露了,再造這樣個局面比登天還難!”
喬松望著易瑛,說道:“韓梅從圖書徵集司夏堂官那裡又買到了二十頃涸田。買進價是三百兩一畝,按市價平價賣出,一畝八百兩。就算七百五十兩一畝,我們可得小一百萬的數。加上織坊,染場,銅礦、錫礦、碼頭,各船塢貨棧、行院樓館碼頭,我們的收項有四百多萬,是個中等省份的財力——我們有錢,就怕動。有錢,又不動,劉統勳累死也找不到我們。所以,我看唐荷說的和大宗旨不悖。”“我覺得不能毫無動靜。”韓梅蹙額說道:“若說有錢,我們能和皇帝老兒比?江南黃家、勞家、孫家、謝家,堂堂正正的生意人,買賣做到紅毛國英吉利國,那才真叫得上富可敵國。我們是和朝廷放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已經撕了龍袍摔了太子,這個富家翁當不穩。這裡拱一下,那裡動一下,他就是塊石板泰山,也有裂縫兒那一天!姓劉的爺們盯著我們,鑽頭覓縫地尋,我們一味只守不攻,能成麼?”
這又是一番道理,眾人聽得無不點頭。唐荷笑道:“韓梅辣性未除,還是那麼火爆。說的是,我看可以鬧一鬧,只不扯旗上山就是。皇帝巡江南,八月十五必有一番慶典,他來南京做什麼?一為的遊山玩水,二為的也要粉飾太平,造‘盛世’景觀,要收攏江南人心,防著我們漢人作亂。這一鍋甜湯,我們給他加一把鹽,看是什麼滋味?”說得大家都是一笑。
“現在和乾隆碰硬是不成的。”易瑛笑容轉瞬即逝,手按著椅把手說道,“如果我們毫無動靜,老百姓都要把‘一技花’這個名字忘掉了!八月半,是個有意思日子,朱洪武月餅傳信‘八月十五殺韃子’,這法子我們為甚麼不能借用?叫春和坊趕製一百萬個月餅,一律印上松荷梅三種花樣,天炙日到各香堂給孩子們點額祈福的,每個孩子一個月餅,不說施捨,只說可以禳災。初三是灶君日,初八是八字娘娘生日,這都是最旺火的香堂盛日,走廟的男女,也都分發月餅,傳言明年南澇北旱,吃花月餅可以渡劫免災……八月十五六是正經日子,像玄武湖、莫愁湖、夫子廟、秦淮河、桃葉渡這些地方,一定有社會大戲,齋月宮、燒斗香、走月亮的人平常年就擁擠不動。他要粉飾,一定熱鬧十倍。可以讓叫化子幫、下三堂子的野雞們也都趕去,拉客的拉客,打蓮花落的打蓮花落,哭的哭鬧的鬧笑的笑罵的罵——都要加上‘謝皇恩’的話頭兒——對了,還有紀昀寫的南巡佈告裡的話叫‘早失太平’(藻飾太平)。我們也不大折騰,敗敗他的興頭,叫百姓知道並不真太平就見好兒收……”
她說著,喬松三入已經格格發笑。唐荷道:“這麼著最好,我們‘謝皇恩’堯天舜地中間王八粉頭叫化子人,真真是冰糖粥裡一把鹽!”韓梅道:“八月十五是佃東佃戶結帳日子,窮人心裡都窩著火彆著氣,還擔心著業主奪佃。懷著這個心思,再加一把鹽,也是另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