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電話那端一聲輕輕的嘆息,我的眼淚,從我緊閉的雙眼順著眼角不可遏制地流出來。我雙手抓著床單,儘量不發出聲音。
這時候,小孫護士輕輕推門進來,她敏銳地發現了我的異樣。
小孫來到我的床前,輕輕柔柔地、慢慢地用她特殊的混合了女孩子體味和消毒藥水味道的氣息說:“怎麼了?哭什麼?”
她很快發現了我床邊的手機,接著說:“誰惹我們了?”
她哄孩子一般的口吻,讓我忍不住掛著淚花笑了。
“沒事兒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輕輕地回答她。
“就是麼,本來就沒事兒。好好的,什麼都不用想。過一個星期,病理結果出來,沒事兒,就回家了。”
小孫的聲音漸漸提高了,她掃視整個病房,這話是說給所有病人聽的。
病人之間的情緒非常容易相互感染,傳播速度之快,不亞於任何病毒細菌,因為我的哭,東北病友也嘻溜嘻溜地哭起來,另一張床上的年輕姑娘也默默地嗚咽著。
年輕姑娘得的是單側卵巢囊腫,良性的,但是切下來的腫瘤有24公分;想必她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一直以為是發胖,整天減肥,卻沒想過要到醫院檢查檢查。據說她的老公看到瘤子,失聲痛哭,說對老婆關心不夠。
“你的手術大,要多恢復一段時間。再多住一星期,等傷口拆了線,一樣回家。”小孫降低聲音,低頭對我說。
停頓一下,她接著說:“就算病理結果有事,也有辦法治療。宮頸癌對化療挺敏感的,癌症裡邊治癒率最高的就是宮頸癌。”
我順從地聽著,順從地點頭。這樣,我的心一點點復甦了,我想,手術結束了,噩夢醒來了,一切又要回到從前,這個插曲雖然痛苦卻並不長……
生活這傢伙常常就會跟人開各種各樣的玩笑,開得你我猝不及防。美麗小孫的激情演講還在嫋嫋升騰,護士長一臉嚴肅地跨進我們的房間。
“小孫跟我來,隔壁搶救!”
美麗小孫頭也沒回地就扔下我們跟著護士長出去了,剩下我們三個面面相覷。
我們不由得安靜下來,同時伸長了我們的耳朵,聆聽隔壁的聲音。
隔壁傳過來的聲音顯示一切忙而不亂。
緊接著我們就清晰地聽到隔壁病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還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喊叫:“憋,憋,憋死我了!!”
再然後是走廊裡有病人家屬壓抑著的哭泣。
沒過一會兒,病人就沒聲了,只聽到心臟起搏器徒勞的“噗噗”聲,伴隨著心電監護器不緊不慢的“嘀”一聲又“嘀”一聲地響著。
我們三個屏住呼吸,時間大概過去了20分鐘之後,突然而至的一聲號啕大哭,衝破所有的寧靜。
於是又一陣忙而不亂的氣息從隔壁直射到我們的病房,我們聽著死者(已經不是患者了)被抬走,死者家屬的哭聲漸漸遠去,護士們將搶救器械歸位,然後是給病房消毒。
我們三個誰都沒動,默默地躺在各自的病床上。
小孫護士重新回到我們身邊,我們集體衝著她張了張嘴,想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而剛剛搶救一個死者的事情並沒有在美麗小孫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還是香香的帶著天真而調皮的笑容走到我的面前,我不由得暗自佩服她的職業素質。
“洪小冰,我們剛剛開完會,護士長讓我通知你再過兩天就轉入普通病房了,在二病區,所以從現在起你要多練習走路。”
我還沒有回來呢,我還在剛才隔壁搶救的情境中沒有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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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般起步(3)
小孫護士又看看東北病友和那個年輕姑娘:“你們都加緊練習吧。”
然後就又香香地離開了我們三個人。
我們三個人,下床,開始練習走路。下地、站立、走路,我們真的像嬰兒一樣,一天一個樣地進步著。
所謂走路其實是繞著床轉圈,我們三個同時沉默地無聲無息地一圈一圈地轉著。我們偶爾彼此看上一眼,卻沒有做任何交流,我不知道她們從隔壁搶救的情境中回來沒有?其實,回不回來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是個多麼特殊的地方,置身其中,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慢慢地適應這裡生死之間的急速轉換,慢慢地消化掉這轉換帶給你的心靈衝撞。
我無聲地走著,想起剛到腫瘤科病房時的情景,如今,我也成了一副幽靈狀:一手託著肚子,一手隨時準備扶著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