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為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對於這種不善之人,首先自己不能學他,不僅不能學他,還要將其“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就是把他們驅逐到邊遠的夷狄之地去,不讓他留在中原。儒家的修行是融合在世間法之中的,這裡仁人,指的是有仁德的君主,作為一國之君主,他需要將行為嚴重與道相悖的人放逐到邊地去,因為將他留在國中就會禍害黎民百姓。注意,這裡並不是說一般人犯了一點小錯誤就要這樣來處理他,而是像前面所說的,根本容不下別人比自己優秀,嫉妒心非常強烈,總是想方設法阻撓別人,當別人做利眾之事的時候,偏偏要為其設定很多的障礙,與其對立,搞破壞。做了很多的不善之事,卻沒有悔改之心。對於這樣的人,一個有仁德的明君,一定會讓這樣的人遠離朝廷,遠離權力,將他流放到邊地去。邊地,既可以是指地理上的蠻荒之地,同時也是指權力、地位上的蠻荒之地。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因為有仁德的君主,在治理國家時需要愛憎分明,提倡什麼,反對什麼,弘揚什麼,打擊什麼,非常地明確。在這一點上也體現了儒家與道家、佛家的不同,雖然儒釋道三家都是追尋大道、追求超越、追求利眾、追求聖賢之道的,但是對於人間之事,在處理和麵對具體事情的時候,三家的態度是不同的。比如,《道德經》中說“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老子站在大道的層面,對萬物眾生一視同仁,這是一種大道的根本的平等性和基於這種平等性而發的慈悲之心。佛家同樣倡導“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但是孔子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卻有他不同的觀點,孔子倡導“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就是說對於仁德之人也以仁德對待他,對於不仁之人、不善之人則必須以正直的態度面對他,該懲罰的必須要懲罰。特別是治理國家,一定要賞善罰惡,獎懲分明。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對於一國之君來說——因為這是在講“平天下在治其國”,所以這裡面說的都是一國之君的事——如果對於賢德之人而不能選拔他,選拔了他又不去重用他,這就是一種輕慢。命,這裡是輕慢的意思。如果一個君主“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這是有失德行的,因為輕慢了賢德之人。
“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發現不善的人,不能夠罷免他,或者罷免了他但不能把他趕得遠遠的,讓他遠離朝廷、遠離權力,讓他沒有能力去做惡,如果一國之君做不到這樣的話,就是一種過錯。
這是從正反兩個方面來闡述“平天下”的修行需要注意的地方。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如果修行者不能隨順世間的規則,善惡分明,這是違揹人類的本性的,大道不違人道,如果違背了人道,災難就必定會落到他的身上。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作為一國之主、一國之君,要能夠在不違人道中堅守大道,堅守大學之道、聖賢之道、內聖外王之道。必忠信以得之——大學之道,體現在儒家的思想中,就是忠恕之道、誠信之道,如果能夠做到“忠信”,就能將天下治理好。如果驕奢放縱,背離了“忠信”,那麼就必然會失去民心,失去天下,不得太平。
下面再從觀心修行的角度體悟之。
在觀心修行中,所謂的善與不善,就是真心與妄心的區別,就是善念與不善之念的區別。所有的這些善與不善,都需要回到自心的當下,回到當下的一念之中,以一念為核心去進行觀照、體悟和修行。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作為修道者,對於心中的各種妄念、惡念、不善之念,該如何處理呢?“放而流之”。注意,不是扼而殺之,而是放而流之。將其放逐、流放,任其自生自滅,而不是刻意地要去除掉它。所有的妄念、不善之念,對於修行者而言,皆是長期以來在我們的生命中所留存下來的習氣,這種習氣,隨著不同的因緣情境會自然地顯發出來,當習氣未盡,想阻擋妄念的生起是不可能的。那麼如何面對不善之念呢?正確的態度和方法即是“觀而不隨”。觀而不隨就是這裡說的“放而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你只要靜靜地看著它,讓他自然地流走,而不要留在你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