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魚),就小魚小蝦的叫,再後來乾脆叫臭魚爛蝦了。小魚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看著我說:爛蝦。我瞪了她一眼,說,人家說的是臭魚爛蝦,她就臉紅了,好象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她臉紅了,我的臉也熱了。可是她過一會兒又說了:臭魚爛蝦,哈哈哈哈。
小魚第一次來,我們帶她到村頭的熱水塘去。那裡周圍都是樹,樹後面是山,很高的山,綠的。熱水塘的水真的是熱的,騰騰地冒熱氣。那時候那裡什麼也沒有。後來,遊客來得多了,那裡立了一塊石碑,刻上了這樣一段話,這段話我都背下來了:小水這左右,泉孔隨地而出,其大如管,噴竅而上,作鼓沸狀,滔滔有聲,躍起水面者二三寸,其熱如沸,有數孔突出一處者,有從石隙一處者,有從石窞中斜噴者,其熱尤甚。這段話後面寫得大大的:徐霞客記於1639年4月27日。小魚對這個熱水塘特別感興趣,以後每次來,都要脫下鞋襪,小腳丫子伸進去泡著。這時候,我也把我的小腳丫伸在熱水裡泡著。我喜歡坐在她旁邊斜對著她的石頭上,喜歡看著的她的小臉蛋在霞光裡燦爛起來。
小魚第二次來,我就帶她到山上去了,也就是說,到老和尚的那個小廟去。那次小圓子們沒跟著。看到那個小廟,她就清脆地叫起來:真漂亮啊!以後這兩個地方,熱水塘和小廟,都是她每次來必到的地方,當然,每次都在我的陪伴下。小圓子他們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
老和尚顯然也很喜歡小魚。因為他摸了她的腦袋。我從來沒有見過老和尚摸過除了我之外的第二個腦袋。我說:二燈大師給小魚開光嘍。小魚傻傻地笑著。不過,兩三年後,老和尚就不摸小魚的腦袋了,只摸我的。我私下裡問過老和尚我的這個發現,老和尚說的話有點莫名其妙:小姑娘會長大的。
每次到小廟那裡去,老和尚都要考較我的詩詞。這回,儘管小魚在場,老和尚還是沒有忘記問我的功課:小霞,《蜀道難》背下來了嗎?我說,記住了。他就說:背背看。於是我就開始搖頭晃腦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小魚笑得前仰後合。我就停了下來問她:錯了嗎?她又笑了半天,然後上氣接上下氣地說:你的樣子!我笑的是你的樣子!搖頭擺腦的樣子。老和尚也咧開了嘴:這可不是我教他的噢。都是電視劇造的孽。
小魚問道:二燈大師(老和尚開心地笑了),你特別喜歡詩詞?老和尚答:是的,在這世外之地,有詩詞伴著老僧,更能增加參禪的韻味呢。小魚再問:大師自己寫詩嗎?老和尚說:偶而為之。小魚問:可以讓我們拜讀一二嗎?老和尚眼睛一亮:“一二”,看來小姑娘有些底子的呢。
然後我第一次見識了老和尚的詩,而且第一次知道原來老和尚普通話發音特別標準,豈止是標準,他的朗誦水平至少是中央電視臺一級的。我說至少,那還是謙虛的。老和尚的詩是一首七律:菩提有樹生他處,明鏡高懸林海平。領遍人間三世雨,拾回天外一彎晴。松風入耳金魚響,溪水沾衣鐵鼎鳴。落魄失魂心已固,崎嶇山路最輕盈。
我們倆就拍紅了我們的小手。我說:大師,真好!小魚也說:真好,大師!
大師說:小魚,看來你也喜歡詩歌啊。小魚說:我喜歡現代詩。大師摸了摸她的腦袋:真好!能發表一首嗎?老和尚說“發表“。後來我想,就這麼一個詞,就說明了老和尚是出口成詩的高人呢。
小魚說:瞎寫的。拿不出手。然後在我們較長時間無語和注視的情況下又紅了臉蛋。然後說:我想想。然後她也念了一首。她的聲音真的好聽。她的詩是這麼寫的:
飄飄的夏天已經過去\/可是潔白依舊在揚揚\/秋天那變幻色彩的翅翼\/陽光中閃著童話的光\/\/閘門開啟,湧出積了一夏的溪水\/群峰下那五彩的歌唱\/玉的沉思無邊的嚮往\/\/是我嗎?在這溪水中\/跳躍著被推動著\/湧向晚霞和星星的家鄉
我使勁地鼓掌,老和尚捻著鬍子直點頭。老和尚說:好!浪漫!女孩子味實足!中國又要出女詩人了,可能是了不起的一位。小姑娘很有寫詩的天賦噢,要寫下去,一定要寫下去。
我想起的是另一個問題:你讀的是女子中學?城西女中?她點點頭:是的。這首詩的題目就叫《女中放學》。我說:我在城南初中讀書,我們學校很近的。她說:我讀的也是初中,我們學校也只有初中。
老和尚看看我,再看看她,呵呵地笑著。然後大笑了起來。她的臉又紅了,應該是察覺了自己的話裡有病。可是我的臉也跟著發熱,這就有點不可思議,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跟她一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