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兒面色淡漠,眼中掠過一抹厲色,森森道:“因著那件事,清明前四位,便懸空多年,妾身也無意再升晉。空著,也是給後來者一個警醒!”
夜中寒意浸人,湖中又吹過一陣冷風,弘少則無來由打了個寒顫。他差點忘了,燈下的蘇靈兒看起來嬌柔而纖弱,害人的手段卻是狠辣無比。他本拈著海棠,此時海棠似生了刺一般,刺得他指尖生疼。
蘇靈兒含笑覷著,良久方徐徐道:“不過,如今的懸玉使女,更是出色!”
“呵呵!”弘少則乾笑數聲,重將海棠重新插入蘇靈兒鬢間,一徑嘆著:“可惜了,如許嬌豔。”他雖覬覦這張盛顏美貌,終是忌憚她的手段,和她身後站著的弘逢龍。
蘇靈兒拿捏著分寸,也端正了顏色,道:“那欽差趙樸,妾身近日已有了些訊息,也找著了人。”
弘少則漸次穩重些了,只仔細問了那人的形容相貌,拊掌道:“必然是他了。他一入江南,便失了蹤跡訊息,我就料定他是要微服私訪的,果不其然!”
弘少則面色若陰若沉,蘇靈兒察顏觀色,暗中揣測多番,便要稟上趙樸行蹤,乍然聽得弘少則道:“因他辭世,天下英豪盡皆縞素,你是親歷,此事可當真?”
蘇靈兒愣了愣神,旋即會過意來,暗自咬緊牙關道:“卻又如何,不過相爺手下敗軍之將,便是捲土重來,也不足為懼。”
弘少則睨了眼蘇靈兒,淡淡道:“如今,我們既要防著趙樸,更得提防著上官清,真真是內憂外患啊!”
蘇靈兒道:“公子放心!那個趙樸,雖復隱姓埋名,只如今已在妾身掌控之中!”弘少則面色微動,蘇靈兒又道:“又若那人果真便是上官清,呵呵,妾身會讓他再死一次!”
這一番話說動了弘少則,笑道:“天底下,當真沒有你辦不成的事!”
蘇靈兒唇角微翹,道:“公子要如何處置趙樸?”
弘少則沉吟道:“懸玉使女殺個欽差,易如反掌。無奈他卻是東宮的心腹,我便不得不小心行事,輕易不要動他。如今東宮監國,看似恭敬,處處與父親作對,父親韜光養晦,是以你們也要小心,莫要給人拿住了把柄。”
蘇靈兒便點了點頭,看向左右道:“若無他事,妾身告退。”
弘少則緩了半晌,方才“嗯”了一聲,才見蘇靈兒起身,似又想起一事,問道:“你那愛潔之癖,可是打小就有的?”蘇靈兒不想他有此一問,微微有些錯愕,很快搖了搖頭。
此行並不愉快,蘇靈兒是一路沉著臉回去的。穀雨小滿深知緣故,皆不敢多言語。月光透帷幕的縫隙灑落進來,又隨著馬車前行顛簸而明明變幻,灑在她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馬車依舊停在明月弄無名府旁的那條小巷子裡,此時夜已深沉。門內的婢女開門略略遲慢了些,蘇靈兒的臉色越發地陰沉了。待她們迎了出來,蘇靈兒一掀車簾,指著當先的一腳踹在胸口,劈頭罵道:“前兒就聽霜降說你們越來越難使喚,我原想著都是好人家的小姐,可憐流落到我這裡,不肯為難你們。不想你們是越發地憊懶了,一個個做起姑奶奶來,用不了多久,只怕要踩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罵完猶不解氣,又向小滿道:“即刻打發她去天香樓,休要教我再見到她!”
那使女被蘇靈兒罵得一頭霧水,也不知她怒從何來,更不敢辯駁,只聽得要送去天香樓時,頓時花容失色,唇色也白了,眼中瞬時蓄滿了淚水,跪下哀求道:“求姑娘開恩,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說罷又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直把額頭都磕破了,和著泥滲出血來。蘇靈兒冷哼一聲,不為所動,被穀雨扶下車。眾使女眾星拱月般簇擁著她離去。
那使女還跪在泥地裡哭泣,小滿看不過去,悄悄折返向她道:“姑娘定下的心意,你何時見她更改過?你這樣子若教旁的人看了去,傳進姑娘耳中,只怕她更惱你。”
使女含淚道:“小滿姐姐是知道的,姑娘們只有在這府裡才能保住清白,若去了天香樓,便是真正的下賤了。我是個什麼樣子,小滿姐姐最是清楚,自入府以來,伺侯姑娘與眾位姐姐從未怠慢過。今日蒙這不白之冤,竟是無處伸訴!”
小滿嘆道:“漫說你今日受了冤屈,入這府中的,誰沒有不白之冤?便是姑娘,也有天大的冤屈,她又向何處伸訴?”
使女聽了,挺身咬牙切齒道:“是了,她與我們原是一般無二的,誰也不比誰高貴許多。她不把我們當人,不過是她的主人不曾把她當人罷了!天香樓那個腌臢地方,我是寧死也不肯去汙了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