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唬得臉都白了,緊張地看了看四周道:“觀文,你不要命了?這話休要再說起,此事好在未牽連你父兄。你去了天香樓,今日之事便在你身上了了,或是圖痛快尋了短,你且想想你尚在人世的家人,到時……姑娘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那叫觀文的使女原本直直挺著的身子,突地又癱軟了下去,忍淚含悲道:“去!我去就是了!”小滿又嘆了口氣,並不敢久留,急急奔淡客居而去。
蘇靈兒在淡客居中,又是好一頓脾氣發作,發狠地摔砸房中傢什。過了許久,房中再無可砸之物,蘇靈兒猶不解氣,只顧撕扯衣服鬢髮。鬢間那支嬌豔的海棠,早被她折成兩段,又踩在地上,死命地跺著,未消三兩下,便零落成泥了。
不消片刻,蘇靈兒已是頭髮散亂,雙眼通紅,她重重地喘著氣,嬌容很有幾分猙獰。諸使女想勸不敢勸,生怕一不小心被牽怒,落得個發配天香樓的下場。又過了許久,蘇靈兒的情緒才平復下來。
霜降察顏觀色,忙道:“姑娘可要用熱水?”蘇靈兒瞪了她一眼,只怒意稍緩。霜降最善察顏觀色,忙命粗使婢女送上熱水,又緊著上前伺侯,豈料蘇靈兒只是斥她退下。穀雨霜降互自看了一眼,也不敢多問,都默默退了下去。待她們離去,蘇靈兒方才除去一身凌亂衣物,只將自己沒入水中。
她自二十年前下毒逼死上官清之後,便成了弘逢龍座下紅人,且又輔助華棣平定江南,居功甚偉。無奈她到底還是賤藉,不過一介風塵女子,是以弘少則便敢恣意輕薄於她。她性子本極剛烈,今日卻受此折辱,哪咽得下這口氣來?
半晌,蘇靈兒猛地自水中探出頭來,四下濺出許多水花,盯著屋頂咬牙切齒道:“欠我的,都要還!”
穀雨與小滿三兩下梳洗更衣畢,便急急趕去伺侯蘇靈兒。蘇靈兒看到小滿,冷哼道:“她是想尋短麼?”
小滿默默地搖了搖頭,蘇靈兒頗感意外,想了想又笑道:“倒是聰明識大體,知道為自己父兄綢繆,不像去年那個,自己圖痛快抹脖子死了,無辜牽連自己老父親身首異處。”
諸使女心盡皆惻然,房中一時悄無聲息,連呼吸聲也略不可聞。蘇靈兒環視一週,笑道:“你們何苦生出兔死狐悲之傷呢?若好好為相爺做事,我非但保你們一生清白,更保你們家人安然無恙。如若不然,嘿嘿……”諸使女只好強自展顏歡笑。
蘇靈兒道:“你們出身大多不差,原本是被父母家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可恨淪為賤籍,心中一定有天大的委屈。你們面上逢迎伺侯我,心中不知多恨我入骨,道我是為虎作倀。”說著頓了頓,目光緩緩劃過穀雨、小滿、霜降及諸使女,又道:“可惜,這就是你們的命!”
諸使女面上皆有悲憤之色,深淺不一而已。蘇靈兒看在眼裡,淡淡道:“這命是認,還是不認?若認,便是淪落風塵。”有使女面色有惶然之色。
蘇靈兒道:“若是不認,又如何?效仿晉寧公後人上官清起兵謀反?可笑啊,兵敗投海自盡!你們家世可與晉寧相提?你們之能可與上官清並論?你們不過婦孺之輩,如我當年!我便退而求其次,保住自己的清白。”
便有使女面色漸緩了,蘇靈兒又道:“雖說仍在賤籍,到底不是迎來送往。我是這般想的,也願能維護你們一二。說到底,還是我無能,你們怨我也是對的。”說罷,蘇靈兒重重地嘆了口氣。
穀雨急道:“姑娘切勿自責太甚。說來都是婢子的命,又與姑娘何干?姑娘盡力護住我們的清白,我們心底感激還來不及,哪敢還敢怨及姑娘?”諸婢亦皆稱是。
蘇靈兒垂眸不語,過了片刻才道:“去天香樓請清明過來。”
霜降不知首尾,只道是為那守門婢子的緣故,道:“姑娘要打發觀文,打發她過去便是了,平白為她去請清明姐姐……”
未待霜降說完,蘇靈兒冷聲道:“你如今是越發地伶俐了!”
霜降心一緊,趕緊閉嘴。穀雨與小滿心中有數,卻不敢明說。蘇靈兒冷笑道:“請她來,是為了一個人,上官清!”說罷又咬牙道:“想當年,天下英豪得了他辭世的訊息,盡皆縞素,投海殉死不可計數。若他果真還活著,只消一聲令下,咱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霜降心底一寒,無端驚出一身冷汗,忙告了罪,親自去請清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