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不確定。
只是看著靈柩中那張熟悉的容顏,兒時的記憶在腦海中開始反覆盤旋,他只覺得心底有個聲音在驅使著他:試試吧?
你不試他就真的死了,你會後悔的。
蘇長安站在靈柩前望了蘇涉許久,半晌後,他終是抿著唇瓣上前一步,從蘇涉手中取走了匕首。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因為風的參與,豆大的雨滴被甩進屋簷下的長廊裡,電閃雷鳴中,一道人影顯露出來。
他就置身於靈堂外,一身紫色的衣衫已經被從天而降的雨水溼透,就連發絲都還在往下滴著水,可他卻恍若未覺般,只是那雙杏眸,卻緊緊的落在靈堂中的人影身上,不肯挪開。
江晚吟從始至終都未曾想過離開。
他太懂這種親人離世的感覺。
他不覺得江小澄將蘇涉之死歸咎於他阿姐是錯的,因為就連他,也會遷怒於岐山溫氏其他人,遷怒於魏無羨。
即便,有些人什麼也不曾做過。
更別提她阿姐該做的都做了。
可但凡是人,便做不到真的是非分明。
或許理智知曉,然而心裡卻過不去那道坎,當理智和心中的想法交織,便又化作新的情緒,折磨著身邊人,也更折磨著江小澄他自己。
處於江晚吟的立場,他無法將江厭離交給他處置,因為他知道江小澄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想要一命償一命。
他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江厭離在自己眼前消亡,就如同江小澄對蘇涉之死耿耿於懷一般。
若是他阿姐真的死於江小澄之手,那麼,他與江小澄還有阿孃,此生便真的會再無絲毫聯絡。
大錯已然鑄成,不能再一錯再錯下去。
阿孃捨不得阿姐,也割捨不掉江澄,所以阿孃便乾脆誰也不選,獨自一人回了眉山虞氏。
阿孃離開前,讓他自己選。
離開或是留下。
離開,隨魏無羨一同回蘭陵金氏,那麼他這一生,都沒有資格再站在江小澄的面前。
他也無法再去面對江厭離,或許下半輩子,他都會對江厭離的所作所為心存芥蒂。
即便,他從不是江厭離堅定選擇的存在。
選擇留下,那便是要他放棄眉山虞氏少主,虞紫鳶的孩子這個身份。
不是她的孩子,他便同虞紫鳶再無半分干係,此後,江厭離便也不再是他江晚吟的阿姐。
此後半生,他在這世間便是無根的浮萍。
可正如同他了解阿孃一般,阿孃也同樣瞭解他。
與其說是讓他做選擇,倒不如說是阿孃替他做出了選擇。
在親人面前,他總是左右搖擺,正如同曾經的他,夾在阿爹和阿孃之間,做不到堅定選擇任何一方,所以他兩頭不討好。
而如今,知悉一切的阿孃,直接斬斷了他所有退路,只為他留下了江小澄。
“晚吟,你不能總是被動取捨,你總要勇敢一些,去爭取你想要的。”
“阿孃此生,能遇見阿澄,是阿孃的幸運。可阿孃不只是阿澄一人的阿孃,所以阿孃只能做這個惡人。”
“你和阿孃不同,你可以選擇。阿澄孑然一身,本就是為你而來,你不可同你阿爹辜負阿孃一般,也辜負阿澄。”
“阿澄是個好孩子,是阿孃阿姐對不住他,留在此處,你便只是江晚吟,是真正的自由人,此一別,日後阿孃再見你,便是陌路人。”
“不要覺得自己不孝,對不住阿孃,江晚吟你要記住,無論你身在何處,身在何方,只要你幸福快樂,那便是對阿孃最大的孝順了。”
“切記,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阿澄……”
這是阿孃離開前,作為一個母親對兒子最後的叮囑。
晚間的街道漆黑一片,他看不清阿孃眼底的色彩,也無暇顧及魏無羨的震驚,他只知道,阿孃在瓢潑大雨中孤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而他,也沒有上前挽留。
他阿孃生性高傲,做不到委曲求全,可她阿孃平生最擅長之事,便是在關鍵時刻做出最好的取捨。
自己的孩子做錯了事,她虞紫鳶認。
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要討回公道,她虞紫鳶也認。
這場瓢潑大雨像一位審判者,懲罰著這條街道上的所有人,沖刷著他們身上的罪惡,可同樣的,它也在替靈堂中的人抱屈。
比起同江小澄置氣,其實江晚吟更想做的,是走進靈堂,陪他一起跪在蒲團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