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轉頭一看,卻是喜出望外。這來的人不是別個,正是舊年打了薛蟠後,遠走他鄉的柳湘蓮。
喜得寶玉忙迎上前去,笑問他:“柳二哥,你何時回來的?也不遣人給我個信兒,我正找你有事呢!”
眾人笑道:“他也不過昨兒才回來,今日我們便是要為他治酒接風洗塵。知道你們素日交好,所以把你請來,給你個驚喜。”
寶玉笑道:“這真是意外之喜了!可惜紫英兄不在!”
前文所說,彩明跟隨神武將軍之子去了西南,就那個神武將軍的公子就是這馮紫英。
蔣子寧笑道:“他這一去可是建功立業去了,回來說不定就封侯拜相的!”
眾人聽這話都笑了起來。
於是,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席間,寶玉又問柳湘蓮,這一年間他都去了些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柳湘蓮一一作答。眾人又細問他這一路上的風土人情,及所見所聞。酒酣耳熱,直到日頭偏西,方筵罷散場。
眾人走後,柳湘蓮拉住寶玉問道:“你一開始說有事找我,是何事?”
寶玉四下裡望了望,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去你家說吧。”
柳湘蓮只好帶他回家。這柳湘蓮原本也是世家子弟,因為父母早逝,家業已經蕭條,只有一個祖宅還在。他是個率性任俠之人,也是個不愛讀書的,卻是交遊廣闊,有一副好拳腳。
到了柳湘蓮家裡,寶玉打發跟隨的小廝去給馬喂草料,湘蓮叫小童去備酒菜。
屋裡只剩下他二人了,寶玉方把尤三姐的事說與他聽,卻隱去多餘枝節:“那位姑娘是我們家親戚。她於五年前偶然間看見你在臺上唱戲,便魂牽夢縈,苦等了你五年。因緣巧合下知道我與你相識,便向我打聽你的蹤跡。”
柳湘蓮聽了,低頭思忖半晌,方道:“如此說來,倒是我誤了她了!”
寶玉心裡著急,又怕一句話說錯,誤了大事,只得斟酌著字句道:“那位姑娘,她是個極好的人,且生得……”
柳湘蓮忙擺手,止住他的話:“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寶玉心中一喜,以為有戲:“我回去就跟她說——”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柳湘蓮連忙搖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其實,我心裡早就已經有了人了……”
“是我唐突了……”寶玉瞬間垂頭喪氣,失了鬥志,暗恨自己笨口拙舌,把事情辦砸了。
“我不是託詞,是真的心有所屬。”柳湘蓮見他神情沮喪,知道他是不信。
“而且,這個人你大概也是認得的——”柳湘蓮笑道。
寶玉聞言,抬頭看他神情認真,不似玩笑,忙問:“是誰?”
寶玉心裡飛速地盤算著:自己認識的女孩兒,除了自己家的三個姐妹,便是親戚家的薛氏姐妹(薛寶釵、薛寶琴)、寡嫂李紈的堂妹(李紋、李綺)、史家的湘雲和她堂姐妹、邢岫煙……還有誰?還有他的林妹妹!
用排除法,他家的三姐妹寶玉確定沒有見過柳湘蓮;薛寶琴和邢岫煙已經有人家了,可以排除……剩下的這些人裡誰會是柳湘蓮的意中人呢?總不會是他的林妹妹吧,君子不奪人所好,柳湘蓮應該不會。總之,不是林妹妹就好……
柳湘蓮見寶玉悶頭痴想,急得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便不再逗他:“她姓甄——”
“江南甄家的小姐?”寶玉下意識地回道。
“是你認識的——”柳湘蓮提醒道。
寶玉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道:“莫非是她!”
柳湘蓮點點頭,知道他猜著了。
柳湘蓮看中的女子正是那幼時坎坷、飽經離亂,最後與母親團聚的甄氏英蓮。
說話間僕人將酒菜擺上,二人入席。
“你……你如何能認識她的?”寶玉心中不解。
柳湘蓮舉起酒杯,敬他一盞:“只能說是天緣奇遇。那年我出門遊歷,一路隨心所欲,走走停停。到今年倦遊思歸,行至大如州地界時——”
彼時正是暮雨落花季節。再硬的心腸,也柔醉在這和風細雨裡。古人云: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柳湘蓮就流連於江南美景中,不急著趕路了。
那日,他信馬由韁,一個人在郊外,觀賞鄉野爛漫景色。
忽然,前方一陣喧譁聲引起了他的注意。柳湘蓮皺了皺眉,驅馬過去。只見幾個地痞流氓正圍著一駕馬車嬉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