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鳳姐之父近來亡故,鳳姐和賈璉每日忙於喪禮事宜。因為王家已經敗落,鳳姐的哥哥王仁又是個一味好吃懶做、不事生產的人,所以喪葬諸事都是靠賈璉和王熙鳳出資,他父親才得以風光下葬。
自打王家抄家之後,王仁就經常來妹妹家家裡打秋風。這幾年下來,鳳姐資助他的銀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往常有老父在,他藉著老人家的名義要錢,鳳姐沒辦法不管。如今老父已死,王仁又來要錢。鳳姐見了心煩,便對他道:“哥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不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嗎?沒錢了就只來管我要,我就是有一座金山,也不夠你搬的!”
王仁聽了,臊得臉面通紅,心中不滿,只能厚著臉皮道:“我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如今家計艱難,找你賙濟一下,你就說出這許多話來!難道要看著我一家老小都餓死,你才甘心嗎?”
鳳姐見哥哥又擺起了無賴架勢,越發氣上心頭,冷笑道:“這些年我們賙濟你的銀錢還少嗎?咱們來算算這賬:去年你說要做生意,我借你二百兩,你轉頭就拿去吃酒賭錢;前年說要開店,我借你三百兩,最後反找我幫你賠虧空;還有大前年,爹讓我安排你到鋪子裡做事,結果你監守自盜……再久遠的我都懶得說了。
你拿了錢後,有一次好好去經營嗎?還不是隨手花了,給你多少也不頂用!
你倒不像我的兄長,倒像是我養的第二個爹!若不是顧及手足之情,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如今爹孃都沒了,咱們各過各的,好壞全憑自己本事。你也不必再來找我。”
見鳳姐把多少年的舊賬都翻了出來,王仁心知,她是決意不會給錢了。氣得臉色鐵青,自顧自走出去。
邊走邊心裡發恨,他不認為自己有毛病,反而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自己穿金戴銀、呼奴使婢的,我是你親哥哥,你就這樣對我。勢利眼的小人,多早晚叫你死在我手裡……”
王仁邊走邊自言自語地罵著鳳姐,不防跟人撞了個對面。
“這不是王家大侄子嗎——”邢夫人叫住他,笑道,“往哪兒去了這是?”
王仁見了她只得停下問好:“親家太太好,我剛才去找我妹子了……”
邢夫人見他滿臉怒色,猜到他一定又是去找鳳姐要錢,被鳳姐數落了。心中暗笑,便說了幾句挑撥之語。把王仁心頭的火氣又燒旺了幾分。
那王仁見她不幫自己兒媳婦說話,索性對著她把對鳳姐的不滿都說了出來:“我這妹子也忒勢利了些,見我貧困潦倒,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還是親哥哥呢,她就這樣。對別人還不知道怎樣刻薄呢!”
這話可是說到了邢夫人的心坎上:“哎呦,大侄子,這話可叫你說著了!不是我這做婆婆的刻薄,實是你那妹子做的不像樣。我是她正經婆婆,她不也一樣不拿正眼看人!一味地捧高踩低。整日裡仰著兩隻鼻孔,跟個山大王似的……”
正說著,只見下人抬了一頂小轎進來,在二門上停下。鳳姐之女巧姐兒從裡面走了出來。
邢夫人見了孫女,又換上了另一副面孔,笑著叫她過來,親熱地問她:“巧丫頭今日去哪裡玩兒去了?可見著什麼好玩的沒有?”
巧姐款款行了禮,笑道:“見過太太、大舅舅,我今日去了二姑姑家,跟弟弟妹妹們一起玩來著。”
邢夫人慈愛地摸摸她的頭:“我們巧姐兒又長高了,快回家見你娘去吧!”
巧姐兒於是行禮告辭。
“外甥女今年有十三四歲了吧,也到了說親的年紀。”王仁狀似無意地問道。
邢夫人望著巧姐兒離去的背影,感慨道:“十四歲多了,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了。我們巧姐兒打小就安靜,不像她娘……”
又說了幾句淡話,兩人便分別了。
王仁徑自回到家中,他妻子見他空著手回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猜想此番定是無功而返。嘆了口氣,埋怨道:“家裡連下鍋的米都沒有了,不去弄兩個錢來,叫一家子喝西北風嗎!眼下又要過年,拿什麼過?一家子餓死得了!”
女兒彤姐兒聽了,不禁道:“前日連巧妹妹給我的衣服也被你們當了,此刻又說沒錢,不會連我也賣了吧……”
“你胡說些什麼,嘴裡沒輕沒重的。賣你又值幾個錢了!”王妻說著就朝女兒背上拍了一下。
彤姐兒便哭了起來:“過年的時候,人家都走親訪友。我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叫我有何臉面見人!怎麼別人家爹媽都會掙錢,就我的爹媽只會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