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就有戲班子的人來催蔣玉菡:“該你上場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快走——”
說著就不管不顧地強行把他拉走了。
襲人面色有些尷尬:“他們這行的人總說戲比天大、救場如救火。有失禮之處,請二爺別見怪……”
寶玉搖了搖頭:“我能理解,只是委屈你了……”
襲人聽他這樣說,眼睛一酸,掉下淚來,忙又自己用帕子擦了,強笑道:“嗐!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不過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罷了……”
寶玉望著她,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當今世道,伶人屬於下九流的行當,乃屬賤籍。昔日,蔣玉菡為名伶的時候還免不了被忠順王等貴族以權勢欺壓;如今,他們流落風塵,更是少不了會受人欺凌。
襲人如今已嫁作他人婦,寶玉沒有立場和資格向她說什麼。
他起身對襲人道:“我出來了這麼久,他們該找我了。你們如今住在哪裡?等人都散了,我再去找你們。”
“就在城西的雲來客棧,距離這裡不遠的。”襲人似乎在期待著什麼,有些躊躇地道,“二爺,你可要快些來,要是再過幾日,我們可能就離開此地了。”
寶玉鄭重地點點頭,襲人依依不捨地送他出去。
回到廳上,寶玉心裡存了事,對周遭的一切都興致缺缺。
茗煙和荷花還以為他是累了,也沒在意。好不容易,等到晚間散了席,他們才回到住處。
荷花伸了個懶腰,笑道:“吵了這一日,耳根子總算清靜了。如今,貨也快裝完了,到明日,咱們交割清楚了就能走了。終於可以回家了!我得先回去把東西收拾好了,明日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說著就要回房。
寶玉叫住她:“我還有事跟你說——”
荷花聞言停住腳步,笑吟吟地看著他:“還有什麼事?你說吧——”
寶玉便將遇到襲人和蔣玉菡的事跟他們倆說了。
“襲人日子過得不太好呢,衣服上還打著補丁。”寶玉鼓起勇氣道,“他們那個戲班子不過是個四處遊走的草臺班子,辛苦得很,又不被人尊重……我覺得我們應該幫幫他們。”
荷花聽了,思量了一會兒,道:“既如此,咱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問問他們的意願——”
寶玉聽她這樣說,便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不同意呢……”
荷花不解道:“我為什麼會不同意啊?”
“你以前不喜歡襲人……”寶玉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荷花笑道:“是不喜歡來著。但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幫不幫她又是一回事。難道你不喜歡吃蘋果,就會把蘋果全都扔進糞坑嗎?——損人不利己的事,咱不幹。你愛幫就幫,我幹啥攔著?又不花我的錢。”
兩人說話間,茗煙已經牽來了馬車。
三人到了客棧,向掌櫃的打聽戲班子的住處。
掌櫃便叫小二帶他們去後院那間大通鋪的屋子。
襲人當時正在院子裡洗衣服,看到他們三人來了,又是驚喜,又是窘迫:“難為二爺到這種地方來……”
寶玉搖了搖頭,向她笑道:“蔣大哥在嗎?”
蔣玉菡已經在屋裡聽見了,急忙走了出來:“二爺,你怎麼來了?”
寶玉笑道:“我來看看你們。”
蔣玉菡搓著手,一臉尷尬:“這也沒個坐的地方,也沒茶水給你們喝……”
荷花笑道:“無妨,我們之前逃亡路上,蓬頭垢面,連草根子都吃呢!大家都一樣,早就不是什麼嬌貴人了。”
襲人便又問候了賈家的長輩一番,又問荷花:“林姑老爺和林姑娘可好?”
荷花忙道:“都好都好。只是這樣寒暄下去,得說到什麼時候?咱們還是切入正題吧!”說著便轉頭去看寶玉。
寶玉只得道:“我們明日就要啟程回南京了。這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你們在外面漂泊無依……不如跟我們一起去南京發展吧!”
襲人聽到寶玉說要走的時候已經紅了眼眶,待到聽他說要叫他們一起回南京,欣喜地抬起頭來,望著寶玉,滿眼感激:“二爺,我們……”
轉頭,看見蔣玉菡呆愣愣地站著,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蔣玉菡這才回過神來:“這豈不是給你們添麻煩嗎?何況,我們跟戲班子簽了約的……”
寶玉連忙笑道:“不麻煩!戲班子那裡,我們替你賠償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