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劉姥姥逛完大觀園就要回家去了。
荷花聽說,忙抱著一個包袱追到二門上。只見,小廝們正幫著劉姥姥裝車呢!
“姥姥,這是我們林姑娘讓我給你的。”她走向前去,從包袱裡扯出一角給她看,“這是一些棉麻料子,做衣服糊鞋底都可。我們姑娘料定她們送的那些綢子、緞子的衣物,您老多半是捨不得穿的。
所以,讓老嬤嬤們出去買了一些家常能穿的衣料來。您老可以做了自己穿,穿不了的拿去集市上賣也可以。”
劉姥姥直唸佛,嘆道:“你們姑娘那樣的品格,像個不食煙火的神仙。誰成想,這樣的瑣碎事,她也想得到。若不是親眼看見了,誰能信,這世上真真兒有這樣十全十美的人!”
大家互相吹完彩虹屁後,歡快告別。
無他,只因為書裡說這劉姥姥是個貴人,所以,荷花特來種個善因。
回到瀟湘館,幾個姐妹都笑她:“前兒劉姥姥來逛園子,她不去瞧;今兒人家回家去,反巴巴兒的跑去送東西。難怪別人都說你痴,我們還替你分辯,今兒你偏生做出這痴事來,打我們的嘴。”
黛玉將她叫進屋:“都送去了?”
荷花點點頭:“依姑娘的吩咐,裡面偷偷塞了二十兩銀子。並沒有告訴她。”
“唉!我如今算是被你轄制住了,你說誰不好,我就遠著誰;你說誰是貴人,我就上趕著去討好她。雖然不解,也是照做了……”黛玉嘆道。
“因為我說的都是對的唄!你是聰明人,自然會聽。”荷花可從不內耗。
又問黛玉為何發這種感慨。
黛玉娓娓道來:
早上眾人去賈母處請安回園子的時候,薛寶釵把她叫到蘅蕪院去。一進門就詐她,問她昨日行酒令的時候說的是什麼話。
黛玉聽了,心裡盤算,她既然如此問,那必然是聽出來了自己唸的是《牡丹亭》、《西廂記》裡的句子。她既然懂,卻又揣著明白裝糊塗。如今這樣問,是有心要拿她的把柄了。
便渾不在意道:“不過是看戲是聽了幾句戲文覺得新鮮,便記住了。寶姐姐也知道我的,不僅過目不忘,而且一目十行。若覺得不妥,大可去回稟老太太。讓老太太把那些戲子都攆出去,這樣我就聽不到,也不會再說出這些渾話來。”
寶釵聽了漲紅了臉:“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拿你的把柄嗎?我是怕你看了閒書,移了性情!”
“多謝寶姐姐關心。既然知道是閒書,那你也是看過。姐姐,你可曾移了性情?——可大家都說寶姐姐端莊識大體呢!既然寶姐姐自己沒被蠱惑,又何必來疑我?想是因為我不如你吧!”黛玉笑道。
寶釵聽了這話,越發難堪。她設想中不是這樣的,豈料這顰丫頭全然不按套路出牌。
強自鎮定道:“我是好言勸你,你又何必多心?這倒是我的不是了。既如此,我再也不敢說你。以後各人幹各人的就是了!”
黛玉笑道:“正是呢!各人管好自己就行了……”
正說著,李紈的丫頭素雲來叫她們。二人便不再說這些,一同往稻香村去了。
荷花聽完,拍手笑道:“實在是精彩絕倫!可惜我不在現場,沒能目睹薛大姑娘吃癟的樣子。實在是遺憾的很哪!”
荷花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書裡的小人,天天在別人背後說長論短,有意破壞別人之間的關係。對寶玉是如此,對寶釵也是如此——生怕黛玉跟他們交好。
只可惜,寶玉那邊已經是功敗垂成了。問題不大,頂多讓林家以後多個上門女婿罷了!往好處想,換了旁人未必有寶玉這樣聽林妹妹的話呢!
但對寶釵,她絕對不能妥協。並不是說她有多壞,而是立場不同。薛寶釵是不容易,年幼喪父,母親一味地溺愛哥哥。家族的沒落,不成器的哥哥,在這樣的背景下,國公府的賈寶玉是她能夠著的最好的人選了。
荷花心道,她是林黛玉的丫頭,自然要為黛玉著想。
如今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趁著日頭好,丫鬟們把瀟湘館的湘妃竹簾撤下來,換成猩猩氈的門簾。
黛玉又在窗下逗弄鸚鵡;紫鵑倚著欄杆做針線;春纖和雪雁出去抬水了;海棠在燒爐子;荷花拿了掃帚去清掃地上的落葉。
忽有人來報:“林姑老爺來信了!”
黛玉聽了,連忙走出門外,命人接了信來,開啟看是寫的什麼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