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雕刻的恐龍。
那是一隻翼龍。曾不野喜歡翼龍。曾焐欽雕的翼龍真是栩栩如生,最妙的是那一對翅膀。木刀刻進去,緩抬手,於是就有了凜凜的羽毛,很是威風。
“翼龍能飛,是天空的霸主。”曾焐欽一邊雕一邊說。
“可惜我叫不野。”
“你的不野,是質而不野的不野。”
曾不野想起這個忽然笑了。
現在你能看出來了嗎?曾不野反應慢,思維跳脫,除卻她自己的天生性格,還因為藥物作用。她這一笑,把徐遠行嚇住了。他摘下墨鏡,要跟曾不野幹架似的,眼神帶刀:“這麼好笑?你跟我說說我這些改裝哪個好笑?”
曾不野就捂住了嘴。
徐遠行拍她後腦勺一下:“我看你是有點毛病。”
“對,我有病。”曾不野說。
徐遠行被她噎住了,有點想打她一頓。也沒忍著,又輕拍了她一下,說:“苦大仇深的。”
“我該走了。”曾不野說:“不然就到不了了。”
“走唄。”徐遠行指指天上陸續開始落下的雪花:“看見了嗎?又下雪了。當心陷車。”
“我只走高速,陷不了車。”
“那你走唄。”徐遠行豪氣地擺手:“不送!”
他有預感:他們還會相遇的。不為別的,面前這個尚不知姓名的姑娘,儘管看起來與他們不是同路人。但憑藉他十餘年的流浪經驗,該相逢的人總會相逢。
“不留我了?”曾不野故意撇嘴:“我以為你很真誠。”
“拉倒吧!我賤啊?”徐遠行推她一把:“快走吧,趕黑天前到。你這水平就別開夜車了。”
曾不野於是點點頭,要走。人生之中這種萍水相逢的際遇太少,她平白接受了對方屢次的善意。這樣沒心沒肺江湖義氣的人她從沒見過,所以走幾步又折返回來,並做了一件蠢事:她給徐遠行鞠了一躬。
“你參加追悼會呢?”徐遠行逗她。
“大過年的,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啐一口。”曾不野面色一凜上前一步,指著地面,讓徐遠行啐一口。
這只是個玩笑,徐遠行開自己玩笑百無禁忌,卻不成想碰到了一個不許他開玩笑的人。他不啐,曾不野的手就指著地面,命令他:“快說呸!”
“…”
“說!”
她要急了,徐遠行可不敢逗她了,潦草“呸”了下,問她:“行了嗎?”
曾不野這才滿意,但還是教育他:“不要說讖言,不要。”
“行。下次再說我抽自己嘴巴。”徐遠行答應她,想起還不知道她是誰,就問:“怎麼稱呼你?”
曾不野並不想與他交換姓名,儘管他和他的朋友看起來熱情善良,但是在曾不野心中,他們的交匯已然到此結束。他幫助她不需要報答,她也就不再執著於表示感謝。但徐遠行執著,對著她背影喊:“叫什麼?問你呢!喂!”
曾不野上車前停下了腳步,走到一邊,用手指在冰涼的雪上寫:曾、不、野。手指在寫第一筆落下後就凍僵了,手背瞬間紅了。她在天地之間留下她的名字,證明她來過。
在她走後,徐遠行走過去,蹲在地上看她寫的字。筆走龍蛇,襯這飛雪茫茫!他不禁讚一句:“好字!”後又加一句:“就是人有點病。”還是忍不住拍了張照片,留作萍水相逢的紀念。
遠處一群“巨獸”從天地雪野間駛來。他們在慢車道等距勻速前進,一輛後勤皮卡保障車在快速路“巡航”。一架無人機跟著車隊在飛,車臺裡有人說:漂亮啊,漂亮,保持住!
而此時的曾不野單車在路上。
路邊的積雪越來越厚,前後十公里都很難再遇到車。雪原在眼前不斷展開,她知道,向深處,是牧民的草場和家園;也知道,再向前,是人類上萬年文明的召喚。
她的木雕翼龍安靜待在那裡,她假設自己已經賦予它靈魂,讓它預感到它即將回家。
但翼龍回家的路有點艱難,曾不野的方向盤莫名動了下,車身也隨之歪了下,在她反應過來後,她的車已經陷進了雪裡。車輪發出嗡嗡的聲響想逃出去,但這顯然是徒勞。那個“陌生人”的臭嘴應驗了,她陷車了。
曾不野打起警示燈,安靜坐在車裡。她的頭腦天人交戰,過了很久她罵一句:靠!
然後拿出了手機,決定打個救援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