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羽感受到一絲溫熱的氣息傳入體內,原本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明。
他睜開眼,見她滿是擔憂的眼神。
深水中,她的衣袂隨著水流飛舞,粼粼波光中那樣耀眼。
只見宋雲纓在水中比劃著——“堅持住,我能救你。”
他的意志漸漸清晰。
用僅剩的力氣配合她向岸邊靠近。
宋雲纓絲毫不在意湖水的冰冷刺骨,用盡全力向安全處游去,終於,兩人的腳觸到了湖底的泥沙。
宋雲纓用力一推,將獨孤羽送上岸,自己也跟著爬了上來。
兩人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著。
“殿下,殿下!”宋雲纓顧不得自己的狼狽,連忙檢查獨孤羽的傷勢。
他的肩膀在掉崖時被一鋒利的木棍刺穿。
此時血流不止。
宋雲纓迅速撕下自己的衣襟,為獨孤羽摁住傷口止血。
見她眼淚啪嗒啪嗒地掉,獨孤羽安慰她:“我沒事。”
她急了:“誰讓你這麼拼命救我的?萬一出了事,誰擔待的起?”
他勉強笑了笑,“臭丫頭,我救了你,你還想恩將仇報?”
宋雲纓抹把眼淚,故作堅強:“這裡太冷了,咱們換個地方。”
兩人皆是全身溼透,在潮溼的岸邊瑟瑟發抖。
獨孤羽忍著劇痛,站起身,宋雲纓扶著他,兩人踉蹌地走向不遠處的一棵海棠樹。
此樹奇大無比,樹冠如巨傘般撐開,白色花瓣片片飄落,如臨仙境。
獨孤羽靠在樹上,宋雲纓去找來了止血的草藥,用石頭搗碎,小心翼翼地敷在獨孤羽的傷口。
宋雲纓輕輕吹著:“忍一忍,會有點痛。”
獨孤羽淺淺一笑:“儘管下手,我的命都給你。”
“你這人,什麼時候才能有個正經?”
“跟你在一起,怎麼正經?”他不想她愁眉不展,故意嘔她笑一笑。
宋雲纓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傷口旁的木刺,細心地包紮好。
這才鬆了口氣,“應該沒事了。”
宋雲纓又找了一些幹樹枝,生起一堆火,以便驅散周圍的溼氣和野獸。
“你似乎很懂得野外求生。”獨孤羽問她。
“之前上山採藥慣了,多少知道一些。”
其實,最要緊的是她前世身為軍醫,十年中有七年都在外備軍迎戰。
這些野外的救生本領,學過不少。
“你……很怕水嗎?”宋雲纓問。
“哦?被發現了。”他雖然在笑,卻含著一絲苦楚。
宋雲纓察覺到這也許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也就不再追問。
獨孤羽拂開她額前潮溼的碎髮,“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吃苦了。”
能從他口中聽到對不起三個字委實不易。
她握著他的手:“我心甘情願的。”
夜幕深沉,星光點點,火焰跳躍照著兩人的身影,暖暖的光映在臉上,她顯得格外溫柔。
溼氣在空中凝成薄薄一層霧。
這樣的天氣,難免讓人揪心。
宋雲纓擔心獨孤羽會隨時發病:“殿下,閉上眼睛,睡一覺吧。”
“嗯。”
獨孤羽太累了,以至於靠著她很快地就沉沉睡去。
宋雲纓將烘乾的衣裳搭在他身上避免著涼。
獨孤羽在一陣暖意中進入夢鄉——
夢裡,是無數次出現過的金沙江畔。
殺戮不止,血染半邊天。
大哥護著幼小的獨孤羽被朝廷圍殺至江邊。
走投無路。
叛軍反賊的下場,剝皮抽筋,頭顱要被懸在城門十年警示世人。
大哥本可以活命。
卻為了他,引開平叛大軍。
“子翎,你要好好活著。”
獨孤羽永遠記得江水中的血腥味,他沉溺在水底,看著大哥和無數將士倒在血染的江水中。
他命令朱兆熙,命令他去救大哥!
可朱兆熙死死捂著小獨孤羽的嘴巴,求他別出聲。
“大公子用自己命換了你,以後,你就是少主。”
他根本不稀罕做什麼少主。
他只想救大哥。
可沒人能救得了。
渾濁的江水底,淚水與江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