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出名的神明很多。
“我信,譬如這棵槐樹,我信它有靈。”我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上古還有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子蔻的眼睛瞪的老大,捂著嘴說:“天啊,八千年……那得是多麼長壽啊。”
“對朝生夕死的蜉蝣來說,我們生活的百年也是不可想象的時間。蜉蝣之於我們,就如同我們之於這槐樹,椿,以及很多神明。”我淡淡地笑著,說道:“所以,你會傾聽蜉蝣的願望嗎?”
子蔻搖搖頭。
“那麼這些高於我們的生靈,為何想要完成我們的願望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們的生命在不同的維度進行著,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由此知道生命的廣大便是不易了。”
此刻有微風吹來,樹葉被吹落在我們肩頭,有種很微弱的清冽樹香瀰漫開來。子蔻迷茫地看著我,像是在認真想著什麼,又像是完全不明白了。
“生命的廣大……”她喃喃地說。
有個低低的柔和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伴著那愈加鮮明的柏木香氣。
“意思就是說,你想要變得像你阿止姐姐這樣聰明,光祈福是沒用的。”
子蔻眼睛一亮,喚道:“公子!”
我回頭看去,姬玉便站在我身後,也不知聽了多久。他一身墨藍色長衣配著白玉發冠,鳳目溫柔含笑。
子蔻站起來對姬玉行禮,我也跟著行禮。她迫不及待地問道:“您怎麼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呢?”
他低低笑了一聲,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阿止的聰明你學不來,但是細心觀察,遇事三思而後行,倒是可以努力。”
子蔻如同得了糖的孩童,高興地點頭。姬玉同她說:“我有話對阿止說,你先退下吧。”
我看著子蔻開開心心地離去,想她說她喜歡姬玉,便是如同對兄長老師般的喜歡。
姬玉在她面前表現的就是一個溫柔的兄長老師的形象,無論是否真心,他待這八個姑娘們很好。
她走遠了,姬玉看向我,微微眯起眼睛。
“梓宸逃走了。”
“我聽說了。”
“你放他走的?”
“我沒有那個本事。”
我平靜地看著他。梓宸逃走對他來說不是壞事,我去找梓宸的事情很隱秘,想來沒有留下什麼把柄。
他端詳了我一會兒,突然笑笑坐在剛剛子蔻坐的石凳上,抬頭看著槐樹。
“也罷,還是你剛剛說的那些事情有趣。”
“我說的?”
“槐樹,椿,神明。”他閉上眼睛,簡略地說。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的眼皮上,明亮的一片,映照著他的眉骨眼窩。他整個人看起來很乾淨,又有點蒼白。
或許是錯覺,他好像很疲憊。
突然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眼裡的光影如同打碎的琉璃。他笑起來,上目線勾起,整個人又意氣風發了。
“我剛剛突然發現,你好像很寂寞。”
寂寞?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會覺得寂寞,但後來我就忘記了,然後習慣了。
我用這二十一年的每一天,去習慣。現如今,我覺得我和孤獨相處得很好。
從前他總說我有趣或者聰明,這是第一次從他嘴裡說出其他的形容詞。
居然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