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又止。
“如何?”
晴雷嚥了口水,“現場血流成河,死者被搗成肉醬,堪如菹醢之刑。”
蘇家的那位浪蕩公子,手無縛雞之力,竟然做出這等悍事。
時楓眉頭揚了揚,似要考查少年一番,“何故如此?”
晴雷思索片刻,“單單醉酒一項,不致讓人瘋狂。屬下未經現場勘察,僅憑妄自猜測,兇手服用某種致幻藥劑,精神錯亂導致。”
致幻藥劑?難不成......
男人眉頭一蹙,眸光深沉,幽黯如同深夜,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攥成拳。
*
今時五月天不似往年,一點暖熱全無,陰冷似清秋。薄薄烏雲蔽日,映照大半灰濛濛天空,令人感到壓抑而沉悶。
蘇綰和無霜被臨時安排睡在曾經的舊屋,屋中物件早已搬空,不得不央求管事嬤嬤,調來紫竹苑的床褥。因舊屋久未有人居住,無霜又同管事嬤嬤討了鵝梨帳中香薰,去除房間陰溼黴味。
蘇綰百無聊賴躺在床鋪,寶鴨香菸嫋嫋,妃色緞面床幃垂落,乳白流蘇半開半放,彷彿又回到納徵那日的場景。
他既知道她急於擺脫婚約,總不至於言而無信,哄了她去。然則她亦無十分把握,唯祈禱自己沒有看錯人。
帳外無霜細聲道:“小姐兩三日沒好好吃飯,身子骨怕是要垮了,霜兒跟伙房要了一碗燕窩粥,小姐好歹吃一點,墊墊肚子。”
伙房的廚娘向來好吃懶做,平白無故怎會留碗燕窩粥給她?多半是無霜趁人不注意,偷偷從昏迷不醒的蘇盡歡藥膳裡騰挪出來。
蘇綰撩開床帳,勉強坐起身,無霜趁機塞過靠枕,墊在蘇綰身後。蘇綰倚靠堅硬床框而坐,柳葉彎眉上翹,渾身遍體肌膚,沒有一寸不痛,沒有一方完璧。
無霜遞上一匙粥,送進蘇綰口中。綿潤軟糯粥米,帶著燕窩的細膩,滾入喉嚨,溫暖腸胃。
蘇綰垂眸,“那邊有何動靜?”
無霜攪動湯匙,“老爺派人請來一位宮裡的太醫,好像姓隋,說是給大少爺治病。可那位隋太醫把了七回脈,一會兒說癔症,一會兒又說中邪,還說被鬼魅附身,叫人找道士驅鬼。”
無霜瞬目,“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大少爺原來是中毒,吃了一大包合歡散,癲狂發瘋所致。”
“咳……”一口粥沒嚥下去,嗆了蘇綰一下。
無霜抽出條帕子,輕輕擦拭蘇綰嘴角,語氣充滿疼惜,“慢點吃。”
擦拭乾淨,無霜收起帕子,面容憂慮,“大少爺發瘋,殺了劉嬤嬤。老爺封鎖門戶,不叫任何人出入。夫人對內嚴查事情真相,倘若有朝一日查到小姐頭上,如何是好?”
蘇綰淡然道:“不會的。我自有分寸。”
她事先安排文竹同蘇盡歡的小廝互通有無,在確定蘇盡歡有使用合歡散的習慣之後,才下的手。她不怕被人查出是她下的毒,反正蘇夫人已然明目張膽迫害她,她也不憚同蘇家撕破臉皮。
她擔心的是,蘇家暗中運作,收買人心,蘇盡歡殺人罪行被遮掩隱藏,此事結果最終不了了之——那她所有的籌謀劃策,皆付水東流。
眼下她被困囚於宅院,不得出入,如何才能將訊息擴散出去,為輿論監督造勢,引來上級部門查證?
是個難題。
忽然婢女叩門,“夫人請二小姐後廳敘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
無霜先慌了陣腳,“不好,想是夫人發現端倪,要將小姐治罪。”
蘇綰握緊無霜手腕,“莫慌。倘若我出了問題,你叫文竹想辦法從狗洞鑽出去,遞口信給東城時將軍府。”
無霜驚道:“不去找姑爺嗎?小姐找那黑狗將軍作甚?”
萬萬不可驚動溫如初,否則她將再度陷入被猜忌懷疑的困境,下一次,她絕無機會逃脫魔掌。
窗外雲暗日將暝,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壓頂,蘇綰一顆沉重的心,跟著墜入萬丈深淵險境。